吴王夫差自从黄池大会过后,给越王勾践打败,心里老是闷闷不乐。西施拿着一把宝剑跪在夫差跟前,请他处死。夫差把她搀起来,说:“你又没犯罪,干么叫我杀你?”西施说:“勾践无礼,得罪了大王。我本来是越国人,按理也应当领罪。”夫差挺豪迈地说:“别这么傻啦!一个人生下来总有个落地的地方。难道说这会儿在越国刚生下来的娃娃都跟我有仇吗?你又不是勾践的闺女(daughter),为什么要替他领罪呐?你是受吴国保护的,不是受越国保护的。唉!打这儿起,你别再提这些啦!来吧,咱们俩干一杯吧!——好,再来一杯吧!”打这儿起,夫差灰了心,天天陪着西施饮酒解闷,索性连政事也不管了。
公元前473年(周敬王的儿子周元王4年),越王勾践带着范蠡、文种,亲自率领着大队人马又来攻打吴国。吴国兵马一连气打了几次败仗。在笠泽[就是江苏省松江县]打得一败涂地。夫差打发王孙雄上越国兵营去求和,情愿当个属国。王孙雄往返跑了六七趟,勾践果断不答应。夫差没有法子,只好叫伯嚭守着城,自己带着王孙雄逃到阳山[在江苏省吴县西北,近太湖]去了。范蠡、文种的兵马接连不断地攻打。伯嚭抵御不住,先投降了。越国的兵马追上夫差,把他围困起来。
夫差写了一封信绑在箭上射到范蠡的兵营里去。范蠡跟文种拿来一看,上头写着说:“狡兔死,喽啰烹;敌国灭,谋臣亡。大夫为什么不留着吴国给自己做个退步呐?”他们写了一封复书,也用箭射了已往。夫差拿来一看,上头写着:“你杀害忠臣,听信小人;专凭武力,侵犯邻国;越国杀了你的父亲(father),你不知道报仇,反倒放走了敌人。——你犯了这么些罪过,哪儿能不死呐?二十二年前,老天爷把越国送给你,你不要;现在老天爷把吴国送给越王,越王哪儿能违背天命呐?”夫差念到末一段,止不住流下眼泪来。王孙雄说:“我再去求求越王,瞧他另有人没有?”
呆了一会儿,王孙雄返来说:“越王看在已往的情义上,把大王送到甬东的岛上去[指浙江省定海],给您五百家户口,养您到老。”夫差苦笑着说:“要是不废去吴国的宗庙,让吴国当个属国也就罢了,想不到要把我迁走,我已经上了年纪,何必再受这份罪!”转头又对王孙雄说:“你拿衣裳挡着我的脸。我另有什么脸去见伍子胥呐?”说着就自杀了。王孙雄脱下自己的衣裳,包上夫差的shi首,他也自杀了。跟着,士兵们有的死了,有的逃跑了。剩下的都投降了越国。
越王勾践进了姑苏城,坐在吴王夫差的朝堂上。范蠡、文种和别的文武百官都来朝见他。吴国的相国伯嚭挺得意地也站在那儿,捻着几根七长八短的胡子,等着受封。勾践对他说:“你是吴国的太宰,我哪儿敢收你做臣下呐?现在你的国君在阳山,你怎么不去呀?”伯嚭听了这话,低着脑袋,垂头丧气地退出去。勾践派人追上去,把他杀了。
公元前473年(周元王4年),勾践带着大队兵马渡过淮河,在俆州[古地名,在山东省滕县南;俆shu一声]齐集了齐国、晋国、宋国、鲁国的诸侯。当初中原诸侯顶怕的是楚国,自从楚国给吴国打败以后,就转过来怕吴国;现在吴国又给越国灭了,他们只好服从勾践的了。勾践做了诸侯的头儿,就想显示头儿的样子不和派。他开始尊敬天王,还叫中原诸侯都向天王朝贡去。这时候,周敬王的儿子周元王当了天王。周元王派人送祭肉给勾践,承认他为东方的霸主。各国诸侯都向勾践祝贺。楚国也打发使者去朝聘。勾践也真有一套。他把以前吴国从楚国夺去的地方交还给楚国,从宋国夺去的地方交还给宋国。又叫楚国把以前从鲁国夺去的地方交还给鲁国。这么一来,各国诸侯都说勾践大公无私。
勾践从俆州回到姑苏,就在吴王的宫里开了个庆功大会,一向闹到半夜。大家伙儿正乱哄哄地饮酒、唱歌、作乐的当儿,勾践突然之间觉得像是短了个人似的,细细一查看,原来范大夫不见了。勾践赶紧叫人去找,哪儿有他的影儿呐。勾践怕他变了心,连忙叫文种去接纳他的军队,一面又派人上各处去找。大伙儿忙乱了一宵,依然找不到他。
到了第二天,勾践正担忧着这回事,有几个派出去的人返来了,说:“范大夫自杀了。我们在太湖旁边找着了他的外衣,兜儿里另有一封信。”说着,就把衣裳和信递了上去。勾践赶紧先看那封信,上头写着说:“大王灭了吴国,当上了霸主,我的本分总算尽了。可是另有两个人,留着他们对大王没有利益,一个是西施。她迷惑了夫差,弄得吴国消亡了,如果留着她,也许能迷惑大王,因此,我把她去了。一个就是我范蠡。他帮着大王灭了吴国,留着他,他也许要扩大自己的势力,因此,我把他也去了。”勾践知道范蠡杀了西施过后,他自己也死了。这才放了心。他半天没言语,拿起范蠡的衣裳,说:“我全靠你,才有明天。我正想报答你的功劳,你怎么就这么扔下我呐?”大伙儿也都有点难受,文种更觉得闷闷不乐,没精打彩地出来了。
过了些日子,突然之间有人给文种送来一封信。文种拿过来一看,上头写着说:“你还记得吴王说的话吧,‘狡兔死,喽啰烹;敌国灭,谋臣亡。’越王这个人能够容忍敌人的欺负,可不能容忍有功的大臣。我们只能够同他共磨难,可不能同他享安乐。你现在不走,恐怕将来想走也走不了啦!”文种才知道范蠡并没死,他原来带着西施隐居起来了。其实范蠡已经带着金银财宝珠玉,弃官经商,改名更姓,到了齐国。之后搬到事先人口众多、交通便利、买卖发达的大城市定陶,称为朱公,财富多到万万,就是之后称为陶朱公的大富人。事先文种转头叫那个送信的人,那个人早就跑了。文种就把那封信烧了。心里挂念着老朋友,可不怎么真信他这些话。他认为勾践不过对待敌人刻薄点,要说他想杀害有功劳的大臣,这未免太多心了。天下不能有这么没良心的人。
勾践灭了吴国过后,反倒没有一日过着快活的日子。对那些和他一路共过磨难的人,因为现在没有什么磨难可共了,就慢慢地疏远了。他向来知道文种的才干,可是这种越有才干的人越是靠不住。万一他变了心,可难对付了。他真有几分怕他。加上文种也有让他起疑的地方。他为什么老病着不上朝呐?
有一日,勾践上文种家里去看望他。他坐在文种的卧榻上,对他说:“你有七个好计策,我用了你四个计策,就灭了吴国,你另有三个计策没使出来呐。我灭了吴国,万一吴国的祖宗跟我报仇怎么办?寿梦、僚、阖闾他们都是挺厉害的,你得替我念头儿对付他们才好!”文种听得有点糊里糊涂,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刚要问是怎么回事,勾践已经站起来走了,可把自己的宝剑落在文种的身边。文种拿起来一瞧,喝!原来是“属镂”,就是当初夫差叫伍子胥自杀的那把宝剑。文种这才晓畅了。他对天叹息着说:“喽啰不走,只好让主人烹了。我没听范大夫的话,真是该死!”他又笑着说:“这把宝剑杀了伍子胥,又杀了我。它把我们结成为‘刎颈之交’[生死朋友的意思],我另有什么不写意的!”说着,他就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