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莫斯塔法和我的妹妹法特迈险些同龄。他最多大两岁。两个人友善相处,同心协力地帮助父亲(father),尽量减轻他的负担,因为我的父亲年迈体衰,许多事儿都无法亲自摒挡。为了庆祝法特迈的十六岁生日,我弟弟举行了一次宴会,他邀请了妹妹的女友一路赴宴,宴席就摆在父亲的花园里,桌上摆满了精美的食物。晚上,他租了一条三桅帆船,请她们一路出海游玩,三桅帆船装饰得十分漂亮。法特迈和她的女友们都高兴地答应了。那天晚上,天色晴朗,这个城市从海上看起来尤其显得鲜艳动人。上船后,姑娘们非常高兴,她们要我的弟弟一向往大海里驶去。莫斯塔法虽然答应了,但很不乐意,因为前几天海上曾出现一艘海盗船。离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山岬,一向伸进大海。姑娘们还要他把船开到那里,去观赏夕阳落入大海的景色。
三桅帆船朝海呷驶去,刚到海岬转弯的地方,他们看到前面有一条船,船上的人全副武装。我弟弟感到状况不妙,赶忙吩咐舵手掉转船头,朝陆地驶去。他的担忧很有道理,因为那条船在弟弟的三桅帆船前面追了上来,因为船桨比较多,很快就超过了我弟弟的船,横在海岸和我弟弟的帆船之间,拦住了我弟弟的帆船的去路。
姑娘们看到大祸临头,都跳起身来,大叫大嚷,哭哭啼啼。莫斯塔法劝她们安静下来,别再前后奔跑,因为跑来跑去会把船颠翻。可是再劝都没有效。当那条船驶近时,她们吓得往前面跑,结果把船颠翻了。
事先,岸上早有人看到这艘陌生船的运动。因为最远洋盗船运动频繁,大家都很注意,对那艘陌生船也就起了疑心,于是几条三桅帆船从岸边开了过来援救。可是他们只救起几个落水的人,而那艘海盗船在一片杂乱中逃走了。被救上来的人都坐在两条船上,人们吃不准落水的人是不是全被救了上来。这时,大家凑到一路。哎呀!我妹妹和她的一个女友不见了,同时人们发现有一只船上多了一个谁也不熟悉的陌生人。在莫斯塔法的一再威胁下,陌生人承认他是海盗船上的人,那船本来停泊在往东两海里的地方,他的同伙们仓促逃跑,竟把他丢下了。事先他正忙着把落水姑娘救起来。另外,他还说亲眼看到海盗们把两个姑娘拖上了海盗船。
父亲听到这个新闻,真是无比悲痛。莫斯塔法也痛不欲生,他认为自己对这件不幸的事负有责任,因为自己的不对,他不仅失去了妹妹,而且失去了自己的女友。那个被劫的姑娘是他的女友,她的父母早已答应把她嫁给他,可是,因为女友的父亲出身低贱,家景贫寒,所以他一向不敢向父亲说起这件事。
我的父亲是个严厉的人。当他的悲痛稍微减轻一些时,便把莫斯塔法叫到跟前,对他说:“你干了蠢事,使我晚年得不到安慰,眼前都没有悲哀。去吧,我再也不想见你了,我要诅咒你和你的儿女。只有当你把法特迈找返来时,你的脑袋瓜里才不会有父亲的诅咒声。”
可怜的弟弟没有想到父亲会这样。他本来已下定决定,去找妹妹和她的女友,还想请求父亲为此祝福,不料父亲诅咒他,要把他赶出家门。他为失去妹妹一向悲痛得抬不起头来,现在又被父亲赶出家门,真是不幸极了,但这一来,他的意志反而坚强起来。
他去审讯被抓住的海盗,问他的船开到哪儿去了。结果,他得知海盗们是贩卖奴隶的,在巴尔索拉常常做贩卖人口的大宗生意。
他回到家中,预备外出旅行。父亲的怒气也像是稍微平息了一些,他送给我弟弟一袋金币做旅费。莫斯塔法含着眼泪告别了佐拉埃登的父母亲,佐拉埃登是他被夺走的未婚妻的名字,然后他出发去巴尔索拉。
我们的小城没有船能一向开到巴尔索拉,因此,莫斯塔法走的是陆路。一路上,他拼命赶路,生怕到巴尔索拉时,海盗们早已做完贩卖奴隶的生意。他骑的是一匹骏马,都没有带行李,所以估计用六天时间就能赶到目的地。不料在第四天晚上,他独个儿赶路时,突然之间之间之间遭到三个男人的袭击。他们手拿锐利的武器,看样子想夺他的钱财和骏马,并不想要他的命,这时他大声对他们说,愿意听凭他们处置。他们跳下马,把他的双脚捆在他的马肚皮下面,将他夹在他们中心,其中一个人牵着他的马缰,二话没说,带着他飞也似地跑了。
莫斯塔法完全绝望了。父亲的诅咒似乎在这个不幸的人身上应验了。现在,他另有什么希望救出妹妹和佐拉埃登呢?他现在身无分文,要是光凭一条可怜的生命去硬拼,怎能救出她们呢?
莫斯塔法和押送他的这个一言不发的强盗大约走了一小时,才走进一座小山谷。山谷里长着矮小的树木,有一片碧绿的草地,一条小溪(brook)穿过山谷,小溪潺潺地流淌着。他们被吸引住了,停下来歇息。他看到草地上搭上了十五顶至二十顶帐篷,帐篷的木桩上挂着骆驼(camel)和漂亮的骏马。从其中一顶帐篷里传出了悠扬的琴声和两个人粗犷的歌声。
我的弟弟在想,这些人选择这样幽雅的地方扎营,也许对他不会怀有恶意,于是他服从那些押送人的吩咐。押送人给他松了绑,示意他下马。他被带进一顶帐篷里,它比其它帐篷宽敞,里面装饰得很华丽,软垫是用金丝刺绣的,地毯上布满了斑纹,香炉是镀金的,在别的地方这些是财富和舒适的象征,而在这里却是明目张胆抢来的赃物。一张软垫上坐着一个矮小的老头,他面目狰狞,棕黑的皮肤显得油光光的,眼梢和嘴角现出一股令人厌恶的狡诈神情。小老头儿虽然竭力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架式,但莫斯塔法依然很快就看出,这顶帐篷并不是为了他才装饰得那么豪华的。他从带路人的谈话中似乎又证实了他的看法。
“老大在哪里?”他们问矮个子。
“他出去打一会儿猎。”那人回答说,“不过他委托我代理他的职责。”
“他这时去打猎真不是时候,”一个强盗说,“因为现在我们必须马上做出决定,是让这条野狗去死呢,依然留下他,叫他让人拿钱来赎回。这事要老大拿念头,他比你高明。”
矮个子神气活现地站了起来,伸直腰板,想用手打对方一记耳光,他很想借机报复一下。可是,他看到自己没有打到对方时,便骂了起来。其他人不买他的账,也骂他,因此帐篷里吵成一团。
这时,帐篷的门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打开了,一个矮小、结实的男人走了出去,他年轻、英俊,像一个波斯王子。他的衣服都很平常,除了一把镶着珠宝的短剑和闪闪发光的弯刀外,武器也很平常。他威严的目光和神态,使人见了更加尊敬他,并不感到畏惧。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我的帐篷里吵吵闹闹?”他厉声责问那些张皇失措的强盗。帐篷里顿时鸦雀无声。最终,有一个把莫斯塔法带到这里来的强盗向他叙述了事儿的经过。被他们称为“老大”的人听了以后,气得涨红了脸。
“哈桑,我什么时候叫你代理我的职责的?”他声色俱厉地对矮个子喝道。
矮个子吓得缩成一团,看起来比原来更加矮小,他静静地朝帐篷门摸已往。老大飞起一脚,把他踢出了门外。
矮老头儿走后,三名强盗把莫斯塔法带到帐篷的主人面前,这时他已端坐在软垫上。
“你命令我们去抓的人押来了。”
老大朝俘虏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苏利艾卡总督!你的良心会通知你,你明天为什么会站在奥尔巴桑的面前。”
我的弟弟听了这话,连忙跪在他的面前,回答说:“哦,主啊!你恐怕弄错了。我是个可怜的不幸人,不是你要找的总督。”
帐篷里的人听了这话都很惊讶,但是主人却说:“你可以不承认,但是没有效。我叫一个人来看一看,她熟悉你。”
说完,他吩咐手下人把楚雷玛带来。一个老太婆走进帐篷。他指着我的弟弟问她,这个人是不是苏利艾卡总督,她说:“正是他!”
她还对着先知和陵墓起誓,说这人就是总督。
“你看,卑鄙的家伙,你赖也赖不掉。”老大怒气冲冲地说,“你的血还不配地污我的宝刀。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要把你绑在马尾巴上,拖着你穿过森林(forest),直到太阳落在苏利艾卡的小山前面为止。”
可怜的弟弟吓得魂飞魄散。“父亲硬着心肠诅咒我,害我死得这么惨。”他大声哭着说,“可爱的妹妹,另有你,佐拉埃登,都完了!”
“装模作样帮不了你的忙,”一个强盗反剪他的双手,对他说,“快滚出帐篷!瞧老大在咬嘴唇,想抽出他的短剑。要是你还想多活一晚,就赶快滚出去!”
这些强盗把我的弟弟带出帐篷,这时,他们看到其他三个强盗押着一个俘虏走过来。他们走进帐篷,把俘获的人一向押到老大坐着的软垫面前。
“遵照你的命令,我们把总督抓来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俘虏被押出去的时候,我的弟弟乘机看了他一眼,使他感到新鲜的是,那个人跟他十分相像,只是面孔的肤色略微深一点,髯毛更加浓一点。老大似乎对出现第二个俘虏非常惊讶。
“你们两个人中谁是真的?”他一会儿看一看我的弟弟,一会儿又看一看那个人,问道。
“如果你指的是苏利艾卡总督,”那个俘虏以傲慢的口吻回答说,“我就是!”
老大用严厉而又可怕的目光看了他一阵,然后默默地示意把总督带下去。总督被带走了,老大朝我的弟弟走去,用短剑割断捆绑他的绳索,招呼他坐在一旁的软垫上。
“非常抱歉,陌生人,”他说,“我竟然把你错认为那匪徒了。正当恶人面临消亡的时候,你刚好落在我的弟兄们的手上,这正是老天的特意安排。”
我的弟弟恳请他答应一件事,那便是让他持续赶路,因为任何耽搁都会导致他的灾难。老大询问他迅速赶路的原因。莫斯塔法把事儿详详细细地通知了他。老大听了劝他住宿一晚,说他和他的骏马都需要歇息。老大还答应到第二天给他指一条路,走这条路只要一天半时间就能赶到巴尔索拉。我的弟弟欣然答应,他受到了盛情款待,然后在强盗的帐篷里舒舒服服地睡到第二天早晨。
他醒来的时候,看到在帐篷里只有他孤身一人。他听到帐篷外面有几个人发言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是帐篷的主人和那个黑黑的矮个子。他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却十分可怕地听到,那个矮个子竟然强烈地要求杀掉他,说如果放他出去,他会泄露这里的一切。
莫斯塔法马上晓畅了,矮个子十分恨他,把昨天受到的难堪都归咎于莫斯塔法了。老大似乎考虑了一阵,说:“不行,他是我的客人和朋友。热情待客是神圣的义务。再说,他也不像要出卖我们的样子。”
说完,他掀开帐篷的门帘,走了出去。
“祝你平安,莫斯塔法!”他说,“我们现在去饮早茶,然后你就预备出发吧!”
他给我的弟弟递上一杯饮料。两个人对饮后,一路备马上路。莫斯塔法比抓来时心情轻松多了,他飞身跃上马背。不一会,他们离开了帐篷,走上一条开阔的道路,一向朝树林(wood)走去。一路上,老大对我的弟弟说,他们猎获的那个总督原先答应在自己的领地上决不伤害他们,可是在几个星期前,总督抓住了他手下最勇敢的一个强盗,在严刑拷打后,竟把这个强盗活活绞死了。之后他派人伏击他;明天非把他处死不可。莫斯塔法不敢说什么,他庆幸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地逃离虎口。
出了树林,老大勒住马,给我的弟弟指明去路,然后伸出手来告别,说:
“莫斯塔法,你意外地当了奥尔巴桑的客人。我并不要求你把这里的所见所闻一点也不泄露出去。你无端地受到了惊吓,我应该为此做出补偿。收下这把短剑做怀念吧。你一旦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把短剑带给我,我会赶来帮助你的。这一袋钱,你就留着,也许旅途上用得着。”
我的弟弟对他的慷慨表示感谢。他收下短剑,却果断不肯收下钱袋。奥尔巴桑又跟他握了握手,把钱袋扔在地上,然后一阵风似地骑马奔进树林。我的弟弟眼见没法赶上他时,便跳下马,从地上拣起了钱袋。奥尔巴桑的热情大方让他吃了一惊,因为钱袋里装着满满的金币。他感谢真主的救命之恩,向真主称赞这位义盗的恩惠。接着,他兴高采烈地持续上路,朝巴尔索拉匆忙赶去。
勒察说到这里停下了,他用疑问的眼光看着老商人阿赫迈德。
“不,如果事儿真是这样,”阿赫迈德说,“那么我愿意改变对奥尔巴桑的看法,因为他对你弟弟的行为的确令人称道。”
“他的行为就像一位虔诚的伊斯兰教徒。”穆莱大声说,“不过我希望你的故事到这里还没有讲完。我们很想知道,你的弟弟之后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救出了你的妹妹法特迈和鲜艳的姑娘佐拉埃登。”
“如果我的故事不使你们感到无聊,那么我乐意持续讲下去。”勒察回答说,“因为我弟弟的故事实在惊险、奇妙。”
莫斯塔法在第七天正午进了巴尔索拉的城门。他一走进商队的客栈,便连忙打听每年在这里举行的奴隶交易什么时候开始。可是他得到的回答却使他大吃一惊,原来他来迟了两天。人们为他的迟到感到遗憾,说他的损失不小,因为在交易最终一天来了两名女奴,她们长得非常漂亮,吸引了无数顾客的目光。为了得到她们,顾客们你争我夺,而且厮打起来,他们纷纷出高价买她们,最终她们被出价最高的人买走了。
莫斯塔法详细地打听两名女奴的状况。毫无疑问,她们正是我弟弟要找的人。另外,他还听说,买下这两名女奴的人名叫提乌利·柯斯,他住的地方离巴尔索拉有四十个小时的路程。提乌利·柯斯是一位地位显赫、家景富裕的老人,已往当过卡普冬的总督,现在带着一切资产荣归故里。
开始时,莫斯塔法想立即催马去追赶刚刚走了一天的提乌利·柯斯,但继而一想,凭他孤身一人一定斗不过这位有财有势的人,更不用说把他的女奴夺返来了。因此,他又动起别的念头,不一会儿,他想出了一个念头。
他跟苏利艾卡总督长得很像,因为这个缘故,他被强盗抓去了,险些断送了性命。他决定利用这点,冒充苏利艾卡总督去找提乌利·柯斯,借机救出两个不幸的姑娘。奥尔巴桑给他的钱帮了他的大忙,他雇了几个仆人,买了几匹马,穿上华丽的衣服,朝提乌利的住地走去。
五天后,他来到提乌利的城堡附近。城堡耸立在鲜艳的平原上,周围都是矮小的城墙,墙头上微微露出一些修建物的屋顶。莫斯塔法到了那里,便把头发和髯毛染黑,又把脸上涂黑,看上去跟那位总督没有两样。然后,他派一名仆人去见提乌利,说苏利艾卡总督要求借宿一晚。不一会,仆人带了四名衣着漂亮的奴隶返来。奴隶们牵着莫斯塔法的马,把他领进城堡,扶他下了马,另外四名奴隶领着他走上开阔的大理石台阶,去见提乌利。
提乌利是一位饶有风趣的老人,他恭恭敬敬地接待我的弟弟,还叫厨子送上精美的食物。饭后,莫斯塔法把话题逐步转到主人新买来的女奴身上。提乌利对她们的美貌赞不绝口,只是抱怨她们一向愁眉不展,不过,他相信她们很快就会变的。我的弟弟对他的接待十分写意,并怀着最美好的希望躺下睡了。
他大约睡了一个小时,被灯光照醒了。那灯光照在脸上十分刺眼。他坐起身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他看见奥尔巴桑帐篷里的那个矮个子站在面前,手上拿着一盏灯,一张大嘴的嘴角露出令人厌恶的狞笑。莫斯塔法捏捏自己的手臂,拉拉鼻子,看一看自己是在做梦依然醒着。可是他有感觉,他不是在做梦。
“你站在我床前干什么?”莫斯塔法吃了一惊,大声问道。
“先生,别这么镇静!”矮个子说,“我也许猜到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况且你的那副样子我还清楚地记得。要不是我亲自吊死了总督,我也许认不出你来。现在,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先说说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吧。”莫斯塔法拊膺切齿地说,因为他已经被认出来了。
“我可以通知你。”那人回答说,“我跟老大长期不和,因此我就逃走了。可是你,莫斯塔法,却是我们不和的祸根,所以你必须把妹妹嫁给我。如果你赞成,我就可以帮助你逃走。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去找我的新主人,把你的真相通知他。”
莫斯塔法又愤怒,又畏惧。正当他即将成功时,却来了这么一个卑鄙的人,把一切都给毁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还能实现自己的打算:杀掉这个矮鬼。想到这里,他从床上猛地跳起来,朝矮个子扑去。那人似乎料到他会这么做,马上丢下灯,让灯熄了,趁着阴郁逃了出去,拼命地呼唤救命。
现在,他只好把救姑娘的事暂时搁在一边,先让自己脱离险境。于是他走到窗口,看一看能否出去。这里离地面相当高,人跳下去后还要翻过一座高墙。他站在窗前思考着,突然之间听到门外人声嘈杂,一群人已经到门口了。他绝望之中赶忙抓起短剑和衣服,从窗口跳了出去。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可是没有伤着筋骨。他爬了起来,朝围墙奔去。追赶的人惊讶地看到他爬上高墙,不一会儿便消逝在野外的空地上。他一向逃到前面的小树林边,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他思量着要怎么办才好。他失去了仆人和马匹,可是腰带里的钱总算带了出来。
他善于思考,很快想出了一个解救的办法。他走进树林,最之后到一座村庄,花了很少的钱买了一匹马,他骑上马来到一座城市。他在城里,想找一位医生,有人向他推荐了一个有经历的老医生。他花了几枚金币,向医生买了一种妙药,谁服了这种药,就会昏睡已往,像死了一般,但服了解药后,就会立即苏醒过来。
他把妙药弄到手以后,又买了一条长长的假胡子、一件玄色的长袍,以及许多罐子和瓶子,把自己扮成一个江湖医生。他用一头驴子驮着他的一切产业,朝提乌利·柯斯的城堡走去。这一回他可难以辨认了,一条胡子使他变了样,连他自己也认不出自己了。他想,等见到提乌利时,就说自己是卡卡曼卡布狄巴巴大夫。事儿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这个动听的名字使他在那个笨蛋面前顿时身价百倍,老人立即请他上席用餐。
餐后,卡卡曼卡布狄巴巴和提乌利谈了还不到一小时,老头儿便决定请这个高明的医生给家中所有的女奴都诊察一下。他掩饰不住心头的喜悦,因为他又能够看到亲爱的妹妹了。他跟着提乌利走进内厅,一颗心怦怦地跳着。他们走进一个房间,里面陈设豪华,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你是叫卡姆巴巴吧,说不定是我叫错了,亲爱的大夫,”提乌利·柯斯说,“你瞧,墙那边开了一个小洞!我的女奴将从洞里伸出一只手来。请你诊一诊她们的脉,看她们是否康健。”
莫斯塔法对他的做法提出异议,因为他无法看到她们的面容。提乌利答应把女奴们平时的生活状况都一一通知他。说完,提乌利从腰带里抽出一张长长的纸条,大声呼唤女奴的名字。女奴们挨个儿从墙洞里伸出一只手来,大夫给她们号脉。六个名字点过了,诊断的结果都很康健。提乌利点到第七个名字“法特迈”,于是一只纤细而又皎白的手从墙洞里伸出来。
莫斯塔法抓住这只手,高兴得浑身颤抖。接着,他神色严重地说,这是一个得了重病的女奴。提乌利听了很担忧,他吩咐聪明的大夫卡卡曼卡布狄巴巴赶快给她开药方。医生走到房间外面,在一张小纸片上写道:“法特迈!如果你愿意服一剂药,使自己昏死两天,那我就可以救你出去。我另有解药,可以叫你起死复生。如果你赞成,就说这帖药没有什么作用,这就是给了我一个信号,表示你愿意这么做。”
不一会儿,他回到房间,提乌利正在等他。他拿来一杯无害的药水,又为抱病的法特迈诊了一次脉,顺便把纸条塞到她的手镯下面。他把药水从墙洞里递了出来。提乌利像是很担忧法特迈的病,立即吩咐其余的女奴暂时停诊,到以后再说。他同莫斯塔法离开房间时,用悲哀的语调说:“卡狄巴巴,说不定是我叫错了,请如实通知我,法特迈病情到底怎么样?”
卡卡曼卡布狄巴巴深深地叹了口气,回答说:“啊,老爷,但愿先知给你带来安慰!她得了一种潜热病,恐怕有生命危险。”
提乌利听了勃然大怒,说:“你说什么,你这该死的医生,我买她花了两千枚金币,难道她会像一条母牛(cow)那样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死去?听着,如果你不能救活她,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我的弟弟这时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便连忙说了一些安慰提乌利的话,让他放心。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个黑奴从内厅走出来,对医生说,那帖药没有什么作用。
“把你一切的本领都使出来吧,卡卡姆达巴贝尔巴,哎呀,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你要多少钱,我付给你多少钱!”提乌利·柯斯大声叫起来,他担忧法特迈一死,他那么多金币就白花了。
“我现在要给她服一种汤药,这种药可以消弭她的一切苦难。”医生说。
“好!好!快给她服吧。”提乌利老人呜呜咽咽地说。
莫斯塔法高高兴兴地取来了迷魂药。他把药交给一个黑奴,通知他用量和用法,然后又走到提乌利面前,对他说,还要去湖边采一些药草。说完,他赶忙从门口走了出去。离城堡不远有一片湖水,莫斯塔法脱下那身用来乔装打扮的衣服,把它扔到水里,任它顺着湖水漂荡。然后,他躲进灌木丛里,安安静静地等待夜色来临。入夜,他又静静地溜到城堡附近的墓地里。
莫斯塔法离开城堡还不到一小时,有人给提乌利送去可怕的新闻,说女奴法特迈即将死了。他赶忙派人到湖边去请医生,可是派去的人不一会儿独自返来了,说可怜的医生不幸掉在水里淹死了。他的玄色长袍还在湖里漂荡,他那浓密的髯毛也不时地冒出水面。提乌利眼看女奴没救了,就恶狠狠地诅咒自己和整个世界,还扯着胡子,把脑袋往墙上撞。可是这所有都无济于事,法特迈躺在几个女人的手上,咽了气。
提乌利听到法特迈死去的新闻,立即吩咐仆人预备一口棺材,因为他不能把死人留在家中。他叫人把棺材抬到墓地。几个抬棺材的人到了墓地,听到其它棺材里有呻吟和叹息声,吓得把棺材一搁,便逃走了。
莫斯塔法躲在其它棺材的前面,把拾棺材的人吓跑了。这时,他走了出来,点起带来的一盏灯,接着,他取出一只装有醒药的瓶子,然后打开法特迈的棺材盖。他借着灯光,看到躺在棺材里的是一个陌生人,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个人既不是他的妹妹,也不是佐拉埃登。不幸的命运又一次捉弄了他,他用了很长时间,才规复了镇静。最终,他不禁产生了一种同情心,把满腔的怒火压了下去。他打开瓶塞,把醒药灌到她的嘴里。
她呼吸起来,张开眼睛,像是费力地在思考,想弄清自己在哪里。终于,她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儿,便连忙从棺材里爬出来,在莫斯塔法的脚前跪了下来。
“仁慈的仇人,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才好,”她大声地说,“你救了我,我可以不再过那种可怕的囚禁生活了!”
莫斯塔法打断了她的话,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救出的人为什么不是他的妹妹法特迈?那女奴新鲜地看着他,说:“现在我才晓畅为什么你会救我。你要知道,在那座城堡里,人家叫我法特迈,你的纸条和救命药都交给了我。”
我弟弟要得救的女人讲讲他妹妹和佐拉埃登的新闻,他听了才知道,两人都会在城堡里,不过都按提乌利的习惯做法改了名字,现在一个叫弥儿察,另一个叫奴尔玛哈尔。
这个得救的女奴法特迈看到我弟弟因救错了人而垂头丧气,就鼓励他振作精神,并答应通知他一个办法,可以营救两个姑娘。莫斯塔法听到这话,又燃起了希望之火。他请求女奴快把办法通知他。她说:“我当提乌利的女奴已有五个月了,我从一开始就在想办法逃走。可是,单靠我一个人是很难逃离来的。你在城堡的内院里也许看到过一口井,水从十根管子里喷出来。这口井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到以前在我父亲家也有类似的一口井,井里的水是从开阔的下水道里引来的。为了弄清这口井的组织,有一日我故意在提乌利的面前称赞这口井造得多么好,并顺便问他这是谁造的。‘是我亲自造的。’他回答说,‘不过,你在这里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井水是从一千步以外的一条小溪里引来的,我造了一条拱形下水道,至少有一人高,把小溪和水井连了起来。这所有都是我亲自设计的。’听了这些话,我一向希望有一日我能像须眉汉一样有力气,搬得动井边的大石头,要是这样,我就可以逃走了。现在我可以通知你下水道在哪里。你一到夜间,就可以从下水道里摸进城堡,把她们救出来。可你至少还要带两个男人一路去,这样才能战胜夜间守卫的奴隶。”
她说的话就是这些。我的弟弟莫斯塔法虽然已经有两次未能如愿,可是仍未失去信念,他再次鼓起勇气,祈愿在真主的帮助下,能够实现女奴提出的打算。他说,如果她能帮助他进入城堡,那么事成以后,他一定送她回家。但是,有一点他很担忧,那便是,他上哪里可以找到两三个忠厚可靠的助手呢?
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他想到奥尔巴桑的短剑,想到奥尔巴桑对他许下的诺言:只要他需要,就会帮助他。他带上法特迈离开墓地,去找强盗了。
他又回到了那个城里,他曾在这里化装成医生,现在他用最终一笔钱买了一匹马,又让法特迈住在郊外一个贫苦的妇人家里,然后他策马朝第一次遇见奥尔巴桑的山里驰去。三天以后,他终于到了那里,找到了那些帐篷,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出现在奥尔巴桑的面前,受到了主人亲切的款待。他叙述了自己失败的经历,当他讲到自己扮演医生卡卡曼卡布狄巴巴时,严重的奥尔巴桑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矮个子的叛变行为却使奥尔巴桑拊膺切齿,他发誓如果找到矮个子,就要亲手吊死他。
奥尔巴桑答应帮助我弟弟,不过要他先歇息,消弭旅途上的疲惫。当天夜间,莫斯塔法又睡在奥尔巴桑的帐篷里。第二大拂晓,他们迎着曙光出发了。奥尔巴桑带了三名最勇敢的男人,他们手持武器,骑着骏马,两天后就来到那个小城市,那个被救出的女奴法特迈就住在城郊。他们带着女奴持续前进,来到离提乌利的城堡不远的小树林里。他们停下来歇息,静候夜色来临。天一黑,他们在法特迈的带领下,静静来到溪水边,很快找到了下水道。法特迈和一个仆人留下看马,其他人预备摸进下水道。法特迈在他们爬出来之前,又详细地对他们讲了出来的路线:穿过水井就是城堡的内院,内院左右两角都有一座塔楼,从右面塔楼数起,第六扇门里面住的就是法特迈和佐拉埃登,门前有两名黑奴看管。
莫斯塔法、奥尔巴桑和另外两个大汉带着武器和工具爬进了下水道。尽管水一向浸到腰际,但他们绝不在乎,一向往前走去。半小时后,他们到了井边,马上用铁锹挖起来。墙又厚又实,但四个人用力挖,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大洞,足够一个人已往。
奥尔巴桑第一个钻了已往,然后帮助别人过了洞口。他们到了院子里,仔细察看前面的城堡,寻找女奴所说的那道门。可是,究竟是哪一道门,他们不能一定。因为他们从右面塔楼往左数,发现有一道门已被堵起来了,他们不知道法特迈有没有把这道门算出来。奥尔巴桑考虑了一会儿,武断地说:“我的利剑将帮助我劈开任何一道门!”
说完,他朝第六道门走去,其余的人都跟在前面。他们打开了门,看到六名黑奴躺在地上睡觉(sleep)。他们发觉走错了门,正想静静退出去,这时,角落里突然之间闪出一个身影,连喊救命,声音很熟悉,原来这人是从奥尔巴桑营地里逃离来的矮个子。可是,黑奴们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时,奥尔巴桑就扑到矮个子的身上,扯下他的腰带,塞住了他的嘴巴,把他的双手反绑起来。接着,他转过身来对付那些黑奴,莫斯塔法和另外两个男人即将把他们捆住了,奥尔巴桑过来把他们完全制服了。他们用短剑抵住黑奴的胸脯,问他们,奴尔玛哈尔和弥儿察在哪里。黑奴们供认,她们就在隔壁房间里。
莫斯塔法冲进那个房间,找到了法特迈和佐拉埃登,这时她们已经被吵闹声惊醒了。两个人赶忙收拾衣服和首饰,跟着莫斯塔法走出来。同来的两个强盗向奥尔巴桑发起,顺便抢些东西。奥尔巴桑没有赞成,他说:“不要给别人留下话柄,说奥尔巴桑夜间闯到人家屋里去偷金银金银财宝!”
莫斯塔法和得救的两个少女很快就钻进下水道里,奥尔巴桑答应马上就过来。当他们离开城堡时,奥尔巴桑和另一个强盗抓住那个矮个子,把他带到院子里,用专程带来的一条绸带套住他的脖子,把他绞死在水井的顶端。他们惩罚了这个可耻的叛徒过后,也钻进下水道里,追上莫斯塔法。两个姑娘含着眼泪感谢她们的救命仇人奥尔巴桑,但他却劝她们赶快逃走,因为提乌利会派人来抓她们的。
第二天,莫斯塔法和两个被救出来的姑娘同奥尔巴桑依依惜别。是啊,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位救命仇人。那个被救出来的女奴法特迈换了装前往巴尔索拉,预备从那里乘船回家。
不久,我弟弟带着妹妹兴奋地回到了故乡。久别重逢,我年迈的父亲高兴极了。在他们到家的第二天,我父亲举办盛大的宴会,险些全城的人都来参加。我弟弟向亲戚朋友讲起了他的故事,大家异口同声地称赞他和那个仗义的强盗。
我弟弟讲完故事后,我父亲站了起来,把佐拉埃登带到我弟弟面前。
“现在,我把加在你头上的诅咒消弭了,”父亲庄重地说,“你为了营救这位姑娘不辞辛勤,现在我把她交给你,作为对你的报酬。请接受父亲的祝福吧,但愿我们的城里有更多的像你一样的人,既有聪明、热情,又有手足之情!”
这时商队已来到沙漠的终点,旅客们看见绿草如茵的平原和枝繁叶茂的树林,纵情欢呼起来。这样鲜艳的自然风光他们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了。在一座秀丽的山谷里,有一家供商队歇脚的客栈,他们就选定这里作为宿夜的地方。客栈虽然不怎么舒适和凉爽,可是大伙儿却比以前更加悲哀,更加亲密了。他们想到在穿过沙漠的这段旅程中曾碰到许多危险和困难,现在脱离了险境,他们都感到很开心。年轻兴奋的商人穆莱一边唱歌,一边跳着滑稽的舞,连一贯严厉古板的希腊人察莱科斯也忍不住微笑起来。虽然穆莱用唱歌和跳舞给同伴们带来了悲哀,但这还不够,他先前答应过给大家讲故事,他得履行他的诺言。于是,他在跳舞后歇息了一会儿,就开始讲小矮子穆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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