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英国不久,暑假打工攒了些钱,我决定到英国各处看一看。可大多数同学都是驾车出游,路上轮换歇息,而我没有驾照不能开车,便有些不方便。
不久,房东的邻居搬家,要卖掉那辆八成新的雪铁龙,居然只要八百英镑,恰好是我一个月工资。我马上动了心,在房东的帮助下,将车买了下来。但令我怎么都想不到的是,买车花了八百镑,为考到英国驾照,我却花去了一切的蓄积,三千英镑。
打工之余,我开始了艰巨的考车之旅。理论考试倒是顺利过关,但路考却令我吃尽苦头,信念险些丧失殆尽。英国没有驾校,想考到驾照,必须自己去找教练。我查了报纸上的小广告,很快便联系了一个收费相对便宜的教练,每小时三十英镑。
教练教得很尽心,起步,停步,倒车,走人行道。练够15小时后,我信念十足地进了考场。
可是,我刚刚上车,还没开出十几米,名为理查德的考官便叫了停。我诧异,这就结束了?理查德面无表情,对我说:“你的错误太多,不必考了。”
一句话板上钉钉,我就这样被轰下了车。沮丧地回到住处,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哪儿出了错。于是,我决定换个教练。
这次换了个女教练,一上车,她果然纠正了我。原来,起步开车时,只要左右无人,我便不再看三镜。而在英国路考,纵然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也必须看一下三镜。主观臆断,永远都是不许可的。教练说得也有道理,随时都会有小宠物大概调皮的孩子冲到车跟前,不看三镜,十分危险。
跟着这个教练,我又练了12个小时,在驾车细节上有不少改进。教练也鼓励我,只要范例驾驶,应该没问题了。但是,第二次路考并不比第一次好多少。依然理查德当考官,上高速时,因为我过于小心郑重,有几分钟比最低限速还要低,考试又没通过。
去中餐馆找朋友诉苦,想不到,一说起这个话题,大家都义愤填膺。一个清华毕业的理工博士考了八次才通过,一个化学硕士考了六次,一个开餐馆的仁兄最幸运,四次通过。听着众人议论,我的苦闷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没有信念。如此说来,我考驾照的历程岂不是另有很长很长?而且,大家都说,理查德严酷得就像魔鬼。他喜欢遴选看上去马虎大意的考生,他选到了谁,谁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任何一个细小的错误都可能被他判定为大错,从而与驾照无缘。
看着门前的那辆雪铁龙,我的心情越来越糟糕,真想一赌气把车卖了,再不去考什么英国驾照。但是,转念一想,花了这么多钱来学车,最终考不到驾照岂不白白打了水漂?越想越不甘心,我只有硬起头皮,又练起了车。
三个月后,我第三次进入考场。看到考官朝着我的车走了过来,我差点儿晕已往。依然理查德!难道我的脸上写着“马大哈”?为什么每次都碰到他?
我如游魂般上了车,神经因为高度镇静,绷得紧紧的。因为前后练了四十多个小时,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什么地方出纰漏。幸亏,开始很顺利。
从车流中穿梭,车行驶到了一个红绿灯口。前面是红灯,我放缓车速,车慢慢停了下来。灯,变成为绿色。斑马(zebra)线上已经没有行人,一个斜背着挎包的女孩儿走到了便道边。我起步,开车,却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听到理查德十分严寒的声音:“往回开。”
把车开回泊车位,理查德冷冷地说:“抱歉,你没有通过。”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都要发疯了。我一脸愤怒,追问他:“为什么?”
“过街口时,虽然已经是绿灯,但有个女孩儿一只脚还在斑马线上,你却已经启动了车。如果那个女孩儿再转身走返来怎么办?如果一时有意外,她返来了,你的车往哪儿躲?”理查德的口气极其严厉。
我木呆呆地,半晌才说出一句:“一只脚已经上了便道,为什么还会返来?她不可能返来!”理查德直视着我的眼睛:“世事无绝对。”
这简直是吹毛求疵!我怒气冲冲地回到住处,悲哀地想,也许我花尽口袋里每一块英镑,也不会拿到英国驾照了。
尽管心情高涨入了极点,但我依然鼓足勇气,第四次踏进考场。再次看到理查德,我的感觉已经麻木。我有一种预感,这次会像前频频一样,根本没有通过的可能。但是,令我意外的是,奇迹发生了。当我开车一圈回到考场,理查德的脸上竟露出难得的笑脸。他朝我伸出手,说:“恭喜。你以后可以在欧洲任意一个国家驾车了。”
这新闻来得如此意外,以至我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回到家,我将整整一瓶啤酒一切倒进了喉咙。
我终于开上了自己的雪铁龙。为了赚回学车的钱,我马上兼职去中餐馆送起了外卖。
大概两个月后,当我敲开一户人家的门,竟意外地看到了理查德。他的身后,站着两个黑人孩子。我吃惊,理查德娶了个黑人?理查德朝我友好地微笑,竟给了我五英镑的小费。临走,他神情温顺地对我说:“年轻人,千万不要马虎。我曾去过你工作的咖啡馆,看到你送错了三次咖啡,结错了两次账。”
那一瞬间,我瞠目结舌。我的确很马虎,想不到这竟被理查德撞到了?所以,我才有了四次遭遇他的经历?
几年后,我结束学业,应聘到一家英国公司工作。偶然的一天,我边吃外卖边看报纸,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发现一则关于理查德的报道。路考部原主管退休,要竞选新主管,理查德是候选人之一。
报纸上的理查德穿着制服,那张脸依旧严厉刻板。当记者问起他是否比别的考官更为严厉时,理查德说:“不,我只是比别人多一些经历,对生命的含义多一些理解。”接着,他对记者讲出了发生在十几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理查德依然个年轻人,理想是做个修建师,而他正在剑桥大学读修扶植计。可是,就在大二那年,他却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开车去和女友约会,红灯亮了,他看到一个黑人妇女走在斑马线上,一手牵着男孩,怀里还抱着个叼奶瓶的女孩儿。灯变绿了,理查德心里想着一向都会在等待他的女友,马上启动了车。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女人怀里的孩子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扔掉了奶瓶,女人张皇中蹲下身去捡。就在这一瞬间,理查德的车已经到了,径直朝着女人撞了已往。
女人被撞飞,孩子滚到了车下,理查德惊呆了。女人受了重伤,在医院断断续续住了两年,依然去世了。幸运的是,两个孩子安然无恙。从那以后,理查德收养了这两个孩子,放弃了当修建师的理想,成为驾照路考考官。他的确有着不同一般的严厉,可也正是因此,他对生命更多了一分尊敬。在他的办公室,一向都贴着醒目的条幅:一只脚,半步路,有可能影响你的一生。
看完报道,我沉默良久,见报纸下面有选票,便拿出笔小心地填了起来。当然,我选的是理查德,尽管他曾让我在频频路考中吃尽了苦头,但我依然愿意让他成为路考部的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