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3年(秦始皇34年),秦始皇为了去年添了桂林郡、象郡、南海郡,往年大将蒙恬又把匈奴打败了,添了一个朔方郡,两年来增加了四个郡,开展了国土,就在咸阳宫里开了一个庆祝会。大臣们全给他敬酒,祝他康健。其中有个大臣叫周青臣,还预备了一篇庆祝的话,大意是:“已往秦国只有一千里的地界,现在凭着天子英明的作为,平定国内,统一天下;把列国诸侯都废了,改为郡县,边界上的蛮夷也全轰走了;统一规定了国家的法度;车和轨道有了一定的尺寸,文字有了一定的标准。天下人民都能够安居乐业,再也受不着打仗的苦处。自古以来有哪个君王干过这么伟大的事业?”秦始皇听了,挺得意。那位儒生的头儿齐国人淳于越心里一想:“再要不反驳,可就没有机会了。”他站起来,说:“周王把土地分封给子弟和功臣,叫他们共同辅佐朝廷。周朝享受了八百多年的天下。现在天子得了天下,可是自己的子弟和功臣们连一块土地都没有。万一有几个郡县出了事儿,可怎么办呐?不论干什么,要是不把古人当做老师,是长不了的。刚才青臣的话全是奉承天子的,叫天子离开正道。这种小瞧古人,背后奉承人的人决不是忠臣!”秦始皇一见两位大臣争吵起来了,就问别的大臣有什么意见。
李斯站起来,说:“五帝的事业各不相同,不是把前一个人的事照样再来一会儿;三代的制度也不一样,不是每一代都把前一代的制度再抄一遍。这不是说他们不愿意向古人学习,偏要来一套新奇特别的格式;完全是为了时代变了,办法当然也就不一样了。现在天子所创造的伟大的事业是从古以来没有过的。一般儒生连听都没听说过,想也想不到。他们懂得什么呐!淳于越所说的是三代时候已往的老账,到了明天另有什么用处呐?已往列国散乱,诸侯胡打一气,那些念书的人就虚拟圣贤,托古说教。不是说现代怎么怎么好,就是说现在怎么怎么坏。诗书百家议论纷纷。实在说来,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批念书的人根本就不会动手出力,不去钻研实在的学问。他们不知道怎么耕地,怎么种菜,怎么栽树,怎么治病,怎么治理百姓,怎么执行刑法——这些个他们都不懂得,也不往深里钻研。他们就知道背熟了几篇古文,凭着一张嘴,指斥朝廷,颠倒是非,想到什么说什么。如明天下一统,制度划一了,只要注重法令,劝导农工,叫他们拿出力气来就是了。最要紧的是起来干活儿,不是坐着说废话。朝廷的法令,应当受人尊敬,才有效处。可是这批儒生一看见新法令,就拿出古书来对照一下,瞧瞧古时候有没有这种法令。要是古书里找不着根据,他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个没完。有的还胡造谣言,诋毁朝廷。这么下去,国家还像个样儿吗?一切应当改革的事儿还能办得下去吗?因此,我请求天子下命:除了秦国的历史和那些有效处的书,像医药、占卜、种树、法令这些,其余的诗、书、百家的言论,全给烧了。谁要私藏就治罪;口头相传这种书的就是死罪;拿现代的议论来反对现在的法令的也是死罪。我的话完了,请天子决定。”
大臣们听完了李斯的这篇大道理,有的不敢反对,有的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大伙儿瞧见秦始皇听一句,点一摇头,他们也只好伴伴随着点摇头。秦始皇就批准了李斯的发起,马上下令销毁诗、书、百家的书籍。那些儒生一见势力完了,有嘴不能说,有笔不能写,只幸亏背地里商量办法。
秦始皇虽说是个能人,可是他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天下的事儿,一个人哪儿办得了呐?吞并六国以后,他差不多每年都亲自出去到各处巡游。从西北到西南,从北方到南方,从西边到东边,中国主要的高山、大河他差不多都走遍了。他为了要把国家大权都拿在自己的手里,迫不得已亲自批核各郡县的奏章公文。一干就是半夜,还不能歇息。天天这么下去,他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他不但要吃强身健脑的补药,还想找长生不老的仙方。俗话说:“做了天子要做仙人。”这话对秦始皇来说,一点不假。一些做补药买卖的商人和走江湖的方士就都想发笔大财。有的拿了不三不四的土方子,做了丸药,就说是仙丹;有的向天子骗了一笔钱财,说是替他去采办仙药。这么一来,真正有灵验的补药还没办到,秦始皇想当仙人的新闻可就传遍了天下了。那批方士骗了钱财,求不到仙药,就怕秦始皇一旦办他们的罪。因为秦国有条法令:方士试验不灵的,重的定死罪。方士的头子侯生和卢生就在背后跟儒生们说:“始天子是个专制暴君。在他的手下,博士也好,方士也好,算卦详梦的也好,看星星看气象的也好,反正只能说奉承的话,可不能指斥他的不对。他这么贪于权势,我们就没法儿替他求仙药。”儒生和方士本来老混在一路,这会儿因为侯生和卢生背地里反对秦始皇的专制独裁,那批儒生引经据典地又指斥起秦始皇来了。
秦始皇一听见那些儒生和方士又议论起来了,就派心腹暗地里去探听他们的动静。他还预备逮捕一些反对他的人,头一个就是侯生,第二个就是卢生。他正打算派人去抓他们,没想到这两个人早就跑了。秦始皇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另有内线。他就叫御史把那些有反对天子嫌疑的儒生和方士拿来审问。哪儿知道这批人还没受拷打,就直打哆嗦,东拉西扯地供出了一大批人来了。审问下来,秦始皇把那些认为犯禁的四百六十几个人都生坑了,把那些犯禁的情形次一等的都轰到边疆上去开荒。秦始皇杀了这一小撮[cuo一声]儒生和方士,不但从此跟孔、孟一派的儒家结下了怨仇,而且之后的人也多随声附和,把他当作典型的暴君。
大儿子扶苏为人刻薄,劝告他父亲(father)别这么对付儒生,他说:“这些儒生都是效法孔子的,现在拿这么严重的刑法处理他们,我担忧天下不安。”秦始皇认为扶苏不懂这些事,乱党不镇压,怎么能治理天下呐?他叫扶苏到上郡去监督蒙恬的军队。扶苏的念头可跟他父亲不一样。他总觉得焚书坑儒究竟是个暴行。他怕这么下去,天下怎么能太平得了!扶苏哪儿知道:焚书坑儒对于天下的老百姓干系不算太大,可是如果秦国的统治对老百姓抓紧压迫,一味暴虐的话,它的统治也就长不了。旧六国贵族还不肯死心,他们随时随地还想规复原来战国的局面,天下也就不能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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