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丁闺女(daughter)的头顶上只有一层格子,插着一根鲜艳的猫尾草。我们的故事是从王子出生的那一天开始的。
好久好久以后,有一个格子国。格子国之所以叫格子国,有许多理由。如果你站在王宫的九层七角塔楼顶俯看王城,你会发现大地被格子式的房屋切割成许多格子,当然王宫的塔楼可不是你想上就能上的。如果你走在街上,你会发现每一道墙壁上都绘制着各种各样的格子图案。如果你来到广场,你会看到一面国旗迎风招展,如你所料,国旗是由格子组成的。如果你饿了想吃块面包,你会觉得面包上用巧克力做的格子斑纹特别甜。如果你终于把注意力转向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你会看见每个人的头顶上都套着大大小小的格子。格子国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从一生下来,头顶上就套着格子,有的只有一层,有的则有四五层,在最上面一层格子里,蹲着一只蛤蟆的是男孩,插着一根猫尾草的是女孩儿,格子套格子的层数越多,这个人的地位就越尊贵。国王的头顶上有九层格子,最上面一层蹲着一只金灿灿的蛤蟆,园丁闺女的头顶上只有一层格子,插着一根鲜艳的猫尾草。我们的故事是从王子出生的那一天开始的。
这一天晚上,很好的月光。国王守在产房外面的长廊上焦虑地踱步,时不时地喃喃细语自语:“蛤蟆依然猫尾草?猫尾草依然蛤蟆?”宰相躲在长廊的拐角处,时不时地探头张望:“猫尾草依然蛤蟆?蛤蟆依然猫尾草?”王宫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在自言自语大概相互打听:“蛤蟆?猫尾草?猫尾草?蛤蟆?”只有园丁的小闺女萝丝不说话,因为她只有一岁,还不会说话,她正在出神地看着水池里的月亮,瞳孔里映出一闪一闪的月光。
王子终于出生了。“是蛤蟆!”国王兴奋地跳了起来,按照祖宗的端正,只有男孩才能承当王位。“是蛤蟆!”宰相痛苦地捂住了面孔,按照祖宗的端正,如果国王没有男孩来承当王位,那么宰相就将取而代之。“是蛤蟆!”王宫里的人奔走相告,按照祖宗的端正,不管王后生的是男孩依然女孩儿,他们都有义务奔走相告。只有小萝丝不说话,她正努力地伸着小手,想去打捞池面上一闪一闪的月光。
“有几层格子呢?”国王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又焦虑起来。“有几层格子呢?”宰相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又振作起来。按照祖宗的端正,如果王子没有九层格子,而宰相有八层格子,那么宰相就将成为新的国王。眼前的这位宰相,头顶上正好套着八层格子,四四方方,规规矩矩。可是王子可爱的小脑袋上,不多不少,套着九层格子呢,圆圆滔滔,粉粉嫩嫩。国王得意地抱起小王子,在格子上亲了又亲,从第一层亲到第九层。宰相悲伤地坐在了地板上,用拳头在地板上的九宫格里捶了又捶,从第一格捶到第九格。王宫里的人,按照祖宗的端正,开始张灯结彩,载歌载舞。没有人注意到水池边的小萝丝,她探身去捞月亮的时候,掉进了水里。当然都没有人注意到,一张荷叶从水中轻轻托起了她,就像托起月光一样。更没有人注意到,萝丝头上插着猫尾草的小格子掉进了水中的月亮里,不见了。
王子一天天长大起来。他头顶上套着的九层格子越长越高,最上面一层蹲着的一只粉白色的小蛤蟆也越来越神气。有一日,王子在花园里“打猎”——这可不是真的打猎,打猎这种危险的行为对于王子来说是不得体的,这只是王子一个人的游戏。通常他只是蹲在地上看,看胡蝶(butterfly)在花丛中跳舞,看蚱蜢(grasshopper)在草叶间躲猫猫,然后把胡蝶想象成天空中的怪物,把蚱蜢想象成大地上的狮子(lion),把自己想象成最勇敢的战士,正在天空中、大地上为了营救某个鲜艳的公主浴血奋战……他就这么着打发了许多寥寂而美好的时光。可是这一天有些不同,王子在草丛里努力地追踪着蚱蜢,结果依然追丢了,他沮丧地想:“要是我头顶的这只蛤蟆是只猎犬就好啦,那样我一定会抓到这只蚱蜢狮。”刚一这么想,扑通一声,粉白色的小蛤蟆一纵身从王子头顶的格子上跳了下来,追着蚱蜢消逝在草丛中,不见了。
“哎呀完蛋了!要被爸爸骂死了!”王子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他哭得那么伤心,轻柔的微风擦不干他的眼泪,跳跃的阳光抹不去他的愁容,他的哭声引来了园丁的闺女萝丝姑娘。
“爱哭的王子啊,你为什么哭泣呢?”萝丝问王子。
王子抹了抹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姑娘,她穿着荷叶裙子,戴着凤仙花环,花环中心一根漂亮的猫尾草在风中轻轻摇摆,啜泣着说:“你的猫尾草没有丢,你怎么能理解我为什么哭泣呢?”
萝丝看了看王子头顶的格子,晓畅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丢了蛤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王子嘟着嘴巴,生气地说:“果然你是不能理解的,我爸爸说丢了蛤蟆就等于丢了性命,我就不再是我了。”
“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难道王子失去一只蛤蟆,就不再是王子了吗?”萝丝说。
“……唉!”王子叹了口气,说,“反正我爸爸说得最正确,谁都得听我爸爸的。”
萝丝一伸手,摘下了自己头顶的猫尾草,在王子眼前晃了晃,说:“你看,我的猫尾草随时可以摘下来,也可以随时丢掉。”说着,就把猫尾草丢进了草丛中,不见了。
王子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按照祖宗的端正,是要杀头的啊。”
“别让祖宗们知道,不就可以了。”萝丝不在乎地说,“花园里多的是猫尾草,随时可以插上啊。”
王子不由得对萝丝羡慕妒忌恨起来:“可是,我要到哪儿去找我的粉白色蛤蟆啊?”
萝丝拍着巴掌说:“这好办!我来帮你做一只吧。”
萝丝从花园里找来一片棕榈叶,灵巧地把叶子破成细丝,然后运指如飞,穿插、折拉、编扣、打结,一眨眼工夫,一只青翠欲滴的小蛤蟆就出现在王子面前。
王子看花了眼,可依然有些泄气地说:“可惜不是粉白色的。”
话音刚落,萝丝就从头顶的花环上摘下一把凤仙花儿,把花放在石头上碾碎,把花汁均匀地涂抹在棕榈叶编的小蛤蟆身上,然后从裙子边上摘下一片荷叶,把小蛤蟆包裹起来。这时萝丝说:“再等一会儿,它就会变成一只粉白色的小蛤蟆了。”
王子好奇地看着萝丝做完这所有。这所有如此陌生,又如此新鲜。这世界真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地方!
从那以后,王子和萝丝常常到花园里一路玩儿。有时,他们一路蹲在草地上追猎蚱蜢狮,有时他们一路在花园里采摘海棠果。有一日,王子遇上了一串够不着的海棠果,红通通,笑眯眯,挂在高高的枝头。王子踮起脚尖儿够不着,跳离地面依然够不着,要知道,王子头顶着九层格子跳,只能跳离地面一寸高。萝丝看见王子每次落地都七扭八歪,摇摇欲坠,忍不住哈哈笑。王子羞恼地想:“要是我头顶上没有这些格子就好啦,那样我一定能摘下这串海棠果。”刚这么一想,扑通一声,棕榈叶编的小蛤蟆又跳了下来;接着扑簌簌,扑簌簌,九层格子都从他头顶上掉了下来,落进泥土里,不见了。
“哎呀完蛋了!要被爸爸骂死了!”王子忍不住又哇哇大哭起来,哭得比丢了蛤蟆那次还伤心。萝丝姑娘想要安慰他,伸手摘下自己头顶唯一的一层格子,对王子说:“你看,我的格子随时可以摘下来,也可以随时丢掉。”说着,就把格子连同格子上插的猫尾草丢进了泥土里,不见了。
王子抹抹眼泪,不哭了。他充满忧伤地看着萝丝,说:“没有了格子,你会没命的。”
萝丝哈哈笑:“怎么会呢?我很小的时候就弄丢过格子,到现在不晓得丢过多少格子了,花园里有许多紫藤,随时可以编织出更多的格子呀。”
王子点摇头说:“请你给我编出九层格子吧。”
萝丝拍着巴掌说:“这好办!不过在编格子以前,你先帮我把那串海棠果摘下来。”
王子都忘了海棠果了,听萝丝一提,才抬头去看。不晓得怎么回事,他觉得海棠果没有刚才那么高了,像是一伸手就能够着似的。他轻轻跳了一下,像是踩在弹簧上,高高地弹向半空,落下来时随手就折断了挂满海棠果的小树枝。原来自己能跳那么高,这世界真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地方!
萝丝笑着说:“没有了格子,不但更轻松,而且另有更美妙的事儿呢!你听……”伴伴伴随着萝丝的话音,一支美丽的小乐曲不知从那边飘来,由花瓣组成的音符在他们两人的头顶轻舞飞舞,有时是甜蜜,有时是忧伤,有时是奔放的阳光,有时是幽静的积雪,有点像新奇的旅程,又有点像熟悉的日子,有点鲜艳,有点脏。
王子惊讶得说不出话。
萝丝轻轻说:“这是从我头脑里跑出来的小乐曲,我每次一摘下格子,就会有不同的小乐曲跑出来。”
王子终于回过神来,兴奋地问:“我也可以吗?”
萝丝说:“你可以试试看。”
王子说:“我应该做什么?”
萝丝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小乐曲会自己跑出来。”
王子马上闭上了双眼,耐心等待,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小乐曲是怎样的。
……好长好长时间已往了,什么乐曲也没跑出来。王子终于睁开了眼睛,羡慕妒忌恨地看向萝丝,却看见她高兴地冲自己微笑。
没有乐曲,没有音符,千真万确。可是王子身边出现了无数的小精怪,正是王子想象过无数次的样子:披上甲虫(beetle)硬壳的老虎(tiger),长着天牛触角的野猪,生出胡蝶翅膀的梅花鹿,另有摇摆着蝎子(scorpion)尾巴的凤凰鸟……王子还看见了他一向在追捕的蚱蜢狮,它长着碧绿的蚱蜢身子,有一个威风凛凛的狮子头。
王子问萝丝:“这些是从我头脑中跑出来的?”
萝丝笑着说:“是啊,你一闭上眼睛,就有各种奇新鲜怪的小精怪跑出来,你可真是一个有趣的王子啊!”
王子高兴得一跳老高,越跳越高,高出了树梢,高出了围墙,他像是拥有了无穷的力量,觉得自己能这么一向跳下去,从白天跳到夜晚,直到跳上最远的那颗星。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围墙的外面,有一双宰相的眼睛。宰相正巧从围墙外面经过,听到了花园里的嬉笑,接着就看见了跳得太高的王子,看见了王子的头顶一无所有,九层格子,另有格子上的粉白色蛤蟆,都不见了。
王子的头上没有格子了!恪守祖训的宰相连忙跑到王宫塔楼的第九层,把这个状况报告给住在那里的国王和王后。国王连忙传唤王子。王子匆匆赶来的时候,头上已经佩戴起萝丝缓慢编出来的紫藤格子,每层格子外面还包裹了一层花树皮,辨别透出深青、深绿、深红、杏红、明黄、浅青、浅绿、铜绿、浅云九种颜色。国王把格子数了数,刚好九层,一层也不少,最上面一层还蹲着一个粉白色的小蛤蟆,于是生气地朝宰相瞪了一眼。王后也半带埋怨半带怜爱地说:“小孩子家就是这么好打扮……还别说,这十色格的扮相可真俊呢!”国王正预备训斥无事生非的宰相,可是宰相已经溜到了王子的背后,一把扯住了十色格,手上一用力,九层格子就这样被宰相攥在手上了。
国王惊得胡子翘起老高,头顶上的蛤蟆也跳起老高。
王后惊得浑身颤抖,头顶上的猫尾草也抖个不停。
宰相心写意足地笑了,他想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新的国王就要诞生了!他把十色格高高举起,用新国王的语气庄严宣布:“大家看得清了!这九层格子是假的,这只蛤蟆也是假的!这根本不是祖宗交给我们的格子!王子把祖宗交给我们的格子弄丢了!”
国王焦虑地问王子:“你的格子哪儿去了?”
王后也焦虑地问王子:“这是谁给你的十色格?”王后这么问,是因为她眼光极好,把十色格看得清清楚楚:九层格子上每层都写着一行秀丽的小字,从下到上辨别是“犬离主”、“马离厩”、“鹦鹉(parrot)离笼”、“燕离巢”、“珠离掌”、“鱼离池”、“鹰离鞲”、“竹离亭”、“镜离台”;粉白色小蛤蟆身上写着“笔离手”。王后知道这绝不可能是王子的格子,也许是他中了贼人的掉包计,要救儿子,必得找到贼人,寻回格子。
王子被问得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国王终于弄晓畅了王后的意图,赶紧下令:“快让所有人都到塔楼下聚集!文武百官,司机园丁,一个都不能少!”
天已经黑了下来,广场四周燃起了火把。所有人匆匆赶到塔楼下的广场上,一个又一个张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不经排练就聚集在广场上——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不知道是该欢天喜地,依然该嚎啕痛哭,人人面露难色。
国王、王后、宰相和王子,站在灯火通明的塔楼顶上。国王宣告说:“明天王宫里发生了一桩窃案,王子头上的九层格子被贼人掉包了。请大家马上提供破案线索,自首从宽,揭发有功。”
王后补充说:“如果你不美意思背后揭发,接待给我发短信,我的短号是666946。”
宰相以新国王的语气说:“如果明天破不了案,找不回王子的格子,按照祖宗的端正,明天王子就会失去他的脑袋。”
广场上的人群炸开了锅:“有没有搞错啊?王子丢了格子?”
“这可真伤不起啊。”
“可怜的王子!”
“那我们是该哭吧?王子要死了。”
“不对,我们是该笑吧,新国王要登基了……”
萝丝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到塔楼下,仰头看天,大声说:“是我,我弄丢了王子的格子!”
广场上瞬间鸦雀无声。只听见王子大声地回应:“不是你,是我自己弄丢的。”
萝丝说:“是我要你去摘那串够不着的海棠果。”
王子说:“我是王子,你不能要我做任何事。我去摘海棠果,是因为我自己要去。”
萝丝说:“可是,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弄丢格子了。”她转向国王,“国王陛下,一切都是我的错。请您惩罚我,而不是王子。”
王子说:“我是王子,你不能替我做任何事,哪怕是替我受罚。我弄丢了格子,是因为我想要弄丢格子,那样,我就可以跳得更高,看得更远!”
宰相小声对国王说:“按照祖宗的端正,快给王子定罪吧!”
国王小声对王后说:“按照祖宗的端正,这女子可以代替王子被定罪吗?”
王子从高高的塔楼上一跃而下,自从丢了格子,他能像松鼠(squirrel)一样爬树,像狸猫一样攀墙,像蒲公英一样随风飘荡。王子飘到了萝丝身边,拉住了萝丝的手。他和萝丝并肩站着,仰头看天,大声说:“是我,我弄丢了自己的格子,因为我根本就不需要格子。”
萝丝轻声说:“可是如果你没有了格子,就不再是王子了。”
王子轻声说:“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才不会是我自己。”
萝丝哈哈笑了起来,一伸手摘下了自己头顶开满凤仙花的格子,连同格子上的猫尾草,向天空上抛去,格子飞上了高高的夜空,不见了。
宰相大声吆喝:“卫兵!卫兵!快把这两个违反祖宗端正、破坏格子的罪人抓起来!”
卫兵迅速集结起来,把两个没有了格子的人团团围住。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支小乐曲。开始是一种冷而空的死寂,逐步地,这样的死寂中涌出一线生气,这生气在一点一点地成长,人们仿佛置身于一个最为宁静的树林(wood),没有鸟,没有虫,没有植物,都没有风。一个声音开始歌唱,似乎从四面八方同时传过来,又像是就在人们脚下。这声音低沉得犹如大地收回的声音,没有歌词,都没有旋律。
王子知道这是萝丝头脑里跑出的小乐曲。他闭上眼睛,静静聆听,无数的小精怪从他头脑中跑出来,甲虫虎、天牛猪、胡蝶鹿、蝎子凤凰,另有蚱蜢狮……它们挺起娇小的身子,高昂起头,咆哮着,嘶鸣着,等待着和卫兵们决一死战。
可是卫兵们都站住了,仿佛被那声音施了魔法,一步也前进不了。突然之间之间之间间,数不清的冷峻、战栗、银铃般的声音掺和到那个声音之中,与之协调地组合在一路,头上的夜空中霎时间跳跃出成千上万颗星星,新的星星和新的声音同时出现,就仿佛星星自己在唱歌。漆黑的夜空开始逐步变成深青、深绿、深红、杏红、明黄,又越来越淡,变成浅青、浅绿、铜绿,又由铜绿变成粉红,又由粉红变成浅云色。声音在不断地增长,那是纯洁清冷又难以理解的声音,使整个空气都会在震颤,在声音最嘹亮动听的时候,人们的每一滴血都开始沸腾起来。
王后第一个行动起来,她用优雅的手势一一摘下自己头顶的七层格子,每摘下一层,就有一只猫从她头脑里跑出来。当王后摘下第一层格子时,国王劝阻她:“你这么做,死亡将会在你的头顶上盘旋。”王后微笑着回答:“谁没有静静摘下过自己的格子呢?不只是死亡,另有生命,也在我们大家的头顶上盘旋。”当王后把七层格子一路抛向高高的夜空时,七只猫儿已经蹿到了塔楼顶上,摇动了每一个檐角悬挂的铃铛。
铃铛一响起来,每个人心中的魔咒似乎都被消弭了,又能自由地行动了。他们像是被施了新的魔法,纷纷摘下了自己头顶的格子,有的是一层,有的是多层,有的是蛤蟆,有的是猫尾草,他们把这些格子一切抛向天空,大大小小的格子一向飞上了大大小小的星星,不见了。
人们每摘下一层格子,就有一个新的事物诞生。在天空上游泳的鱼,在水里唱歌的石头,在发际跳舞的花仙子,在指尖踢球的绿巨人……塔楼前的广场上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人们兴奋地笑啊,跳啊,打滚啊,翻筋斗啊……这世界真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地方!
国王是最终一个行动的。他犹犹豫豫地摘下了头顶的第一层格子,把它恋恋不舍地抛向天空,一只游隼从他的头脑中飞了出来。接着是一只金雕。然后是一只小小的雨燕……当国王把九层格子都摘掉时,千千万万只各种各样的鸟儿飞了出来,它们在广场上空自由安闲地飞舞盘旋。“原来生命真的在我们大家的头顶上盘旋啊!”国王欣悦地看着王后,这么想。
只有宰相没有任何行动,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颓丧地跌坐在地板上,一边喃喃细语自语:“完了,祖宗的端正,祖宗的端正,完了!”一边用拳头在地板上的九宫格里捶了又捶,从第一格捶到第九格。
据眼光极好的王后通知我,在那个神奇的夜晚,宰相之后也偷偷地摘了头顶的格子,不过他每摘掉一层,头脑中就飞出一层格子,跟原来的格子一模一样,四四方方,规规矩矩,所以他只能一向顶着自己的八层格子。
从那以后,格子国的人们还生活在格子式的房屋里,还在墙壁上绘制格子图案,面包上另有巧克力制的格子斑纹,国旗也依然格子组成的,不过,他们的头顶上不再顶着格子了。新的国王(就是那时的王子)和王后(就是那时的萝丝)颁布了新的法令:不分格子多少,人人平等,不分蛤蟆依然猫尾草,个个自由。当然,人们也可以自由地选择待在格子里,王子和萝丝就是这么做的,他们之后一路生活在一个美妙的格子里,你体贴我,我帮助你——人们管这样的格子叫“爱情”,就跟现在一个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