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有个老姑奶奶。老姑奶奶小脚丫,最远从爹家到婆家。嫁到了婆家过后,就再没出过村。
那年战乱,不仅是人祸,另有天灾,各处闹荒,地里不收庄稼。村里也常常来些外地来的讨饭的,不是职业乞丐,是逃荒的。
老姑奶奶年纪大了,平时,壮年下地,她就一个人守着家。
一日老姑奶奶正在打盹,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进了院。妇人喊了一声“大娘”,吓了老姑奶奶一跳。妇人穿着不是那些常见的乞丐打扮,倒是像好衣服穿的时间久了。破旧了,可也掩不住原来的质料。
妇人出去,脸色苍白,眼睛却有神。“大娘啊,我来讨碗热汤。”
我们当地话里没有热汤。倒是来讨热汤的多了,老姑奶奶也知道了热汤就是开水。老姑奶奶“哦”了一声,指了院里的凳子让妇人坐下。
老姑奶奶把热水冷水兑了,端了一碗出来。“慢着喝。”妇人的嘴巴干的厉害,像是好久没进食了。
老姑奶奶拿了半个窝头,递已往,“家里没有多的了,”妇人感激的接已往。
“我们家爷们儿被抓去当了兵,儿子逃到外省亲戚家,我来寻亲戚,迷了路,找不见人了。”妇人说完,向老姑奶奶道个谢便转头走了。
有一刻钟功夫,妇人又返来了。进了门,便对老姑奶奶作了个揖。“大娘,麻烦事您个事。”
“说吧”,老姑奶奶知道自己能帮上的忙也是有限,倒也大方。
妇人从衣服里摸出来一个鞋底子大小的包袱。“这个包袱,请大娘保管着。”妇人的眼光,不是火急,也不是渴求,倒是几分淡定。
“这包袱,您替我收着。要是有人来找您要这包袱,他一定会答谢您。”妇人看着老姑奶奶,又说,“您在有生之年,见不着寻包的人,那您拆了这包袱,它跟您有缘。”妇人说完,便离开了。
老姑奶奶把包袱埋在了老枣树底下,不和子弟提这事。
十几年已往了,一向到老姑奶奶离世,妇人没有再出现。妇人提到的寻包的人都没有出现过。
老姑奶奶弥留之际让子弟们把那包袱挖出来,讲了上面的故事。儿女们惊诧不已。
老姑奶奶说,这包袱那妇人背着,是她的包袱。这包袱,我在世的时候拆了,是我的包袱。寻包的人没来过,我过世了,你们拆了这包袱,是你们的缘分。
老姑奶奶过世后。子弟们拆了包袱。鞋底子大小的包袱里是镏子和值钱的金银首饰。
奶奶说,人找钱,累死人;钱找人,看缘分。
奶奶耳朵有些背了,嗓门比以前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