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给范睢上药调养。等到范睢能够运动了,就把他送到山里隐居起来。范睢更名改姓叫张禄。打这儿起,再没有人提起范睢了。郑安平随时留心国里的事儿,时常下山去结交魏国的小官儿。他跟一个使馆里的小兵交了朋友,时常打听着国内外洋的新闻。有一日,那个小兵对他说:“今儿个来了一位秦国的使臣叫王稽。他老问我这个那个的。我见了大官连句话都说不上来,怪难为情的。”郑安平说:“明儿个你歇息,我替你去当差。”
第二天,郑安平伺候着秦国的使臣王稽。王稽一见他挺机灵的,比起昨天那个底下人来可强得多了,心里挺喜欢他。晚上没有人的时候,偷着问他:“你们国里有没有想要出来做官的头等人才?”郑安平说:“头等人才不轻易找!早先倒有一个叫范睢的,可惜给相国打死了。”王稽说:“死了还说他什么!我要活的!”郑安平说:“活的另有一个,他叫张禄,是我的同乡。论起他的才干来,真得说跟范睢一模一样。”王稽本来是受了秦昭襄王的嘱咐来物色人才的。一听说张禄是个头等人才,就挺痛快地说:“能否叫他来见见我?”郑安平摇了摇头,说:“张先生在国里有个仇人,弄得他不敢露面。说实在的,他要是没有仇人的话,早就当上魏国的相国了。”王稽说:“请他晚上来一趟,我暗中背着人跟他谈谈,总可以吧。”
郑安平叫张禄也打扮成个底下人的样儿,上使馆去见王稽。两个人一谈,谈了半宵。王稽叫他一同上秦国去,跟他约定五天过后在边界上的三亭岗相会。
过了五天,办完了私事,王稽辞别了魏王。大臣们把他送到城外。王稽赶忙赶着车马跑到三亭岗,东张西望地等着。突然之间树林(wood)子里跑出两个人来,正是郑安平和张禄。王稽就像拣着了宝贝似地请他们上了车,一块儿上咸阳去。他们到了秦国湖关的时候,就见一大队车马老远地过来。张禄问:“那是谁呀?怎么如此威武?”王稽瞧见头一辆车马,就知道是丞相穰侯的巡查队。他说:“这是丞相上东部视察来了。”张禄一听,连忙叫郑安平一路藏在车厢里。王稽觉得挺纳闷。
原来穰侯就是魏冉,是秦昭襄王的舅舅,宣太后的兄弟。秦昭襄王即位的时候,年纪还轻,由太后执掌大权。太后拜她兄弟魏冉为丞相,封为穰侯,又封她第二个兄弟为华阳君,姐儿三个把持着秦国的大权。之后秦昭襄王长大了,怪太后一家专权,就封自己的兄弟公子悝[kui一声]为泾阳君,公子市为高陵君,把太后的势力聚集了一些。穰侯、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在秦国称为“四大贵族”。权力最大的要数太后的兄弟丞相穰侯了。张禄曾经听说过穰侯的专横和他那气恨外人的脾气。明天碰上他,怕过不了这一关,才藏起来。
一会儿,穰侯到了。王稽下车,向他行礼。穰侯也下车相见。两个人说了几句虚心话。穰侯的两只眼睛就像找食吃的鹞鹰,直往王稽的车里瞧,说:“你在魏国没把他们的门客带来几个吗?这种人只凭一张嘴混些俸禄,实在一点用处都没有。”王稽说:“那我哪儿敢!”两个人就辨别上了车,别离走了。
张禄从车厢里出来,说:“好危险哪!我怕他还要返来搜查。我们先上前边去等着您吧。”说着,他就叫郑安平一同下了车。王稽说:“丞相已经已往了。还怕他什么?”张禄说:“从他的口气里,我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刚才没搜查,呆会儿,他可能懊悔。我们依然约幸亏离这儿十里地的地方再见吧。”说着,他就拉着郑安平往树林子里跑去。王稽只得赶着车马慢慢地走着,心里还直怪张禄太多心。大概也就走了八九里地的景色,突然之间听见马响铃的声儿。转头一瞧,果然从东边飞似地跑来了一队人马,追上王稽,对他说:“奉丞相的命令搜查车厢,请大夫别过意。”王稽吃了一惊,不由得暗中直佩服张禄有先见之明。
王稽带了张禄和郑安平到了咸阳。他向秦昭襄王报告过后,就说:“魏国有位张禄先生,真称得起是天下少有的人才。他对我说,秦国事非常危险的;要是天王能够用他,他有法子能够转危为安。为这个,我把他带来了。”秦昭襄王说:“这是说客的老调。他们总是夸夸其谈——暂且叫他住在客馆里吧。”
张禄住在客馆里足有一年多,秦昭襄王压根儿就没召过他一回。张禄觉得挺失望。有一日,他在街上走,听街上的人纷纷地讲论着,说穰侯要去攻打齐国的刚寿[刚城和寿城]。张禄拉住一位老大爷,问他:“齐国离着秦国这么远,中心另有韩国和魏国,怎么跑到那么远去打刚寿?”那个老大爷咬着耳朵对他说:“你还不知道鸣?陶邑是丞相的封邑。刚寿跟陶邑紧挨着。丞相要把它打下来,不是增加自个儿的土地吗?”张禄回到客馆,当天晚上就给秦昭襄王写了封信,大意说:“下臣张禄禀告大王:我在客馆里已经住了一年多。大王要是认为我有点用处,那么就请给我一个朝见的日子;要是认为我没有效的话,那么,把我留在客馆里又是什么意思呐?再说,我另有挺要紧的话想跟大王说一说。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大王。万一我的话说得不对,大王只管把我治罪。请别为了看轻我,连那推荐我的人也看轻了。”
秦王看了这封信,一时想不起来张禄是谁。之后他从那些“客馆里”,“一年多”,“推荐我的人”几句话里头,才想到王稽来了。就叫王稽去约会张禄上宫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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