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这个石洞里住了大约半年了。
我的生活很规律。每日一早我出门写生,正午返来煮一些简朴的饭菜充饥,午休一会儿,下午给一片玉米地除草,为一方蔬菜田浇水捉虫。
我是一个穷画家。
好久好久以前的一次写生,我知道了这座山上有一方石洞,石洞是看山人在山根的石崖上开凿的,有小半间房子大,里面有竹床和泥巴锅台,石洞边的草坡上有一片荒地和一眼山泉。
当我再次出现的时候,这里一切如旧,只是石洞更旧,荒地的草更深而已。
我稍作打扫,就安住如家。
我再把荒地的草除去,种上庄稼,开始了有滋有味的世外桃源生活。
一天,我无意发现我丢了一些颜料、画笔和画纸,这对我是一件大事,因为山上的生活一切都可以将就,唯独绘画的材料不能将就,如果没有了,就得放下画了一半的画下山,再坐上摇摇晃晃的大巴车去山外的城里采买,往返得几天时间。
我有些新鲜,这空山僻壤,除了我和猫外,人家都会在方圆几十里外,半年时间,我从未见过一个人从我的石洞前路过。会有谁突然之间拿走这些东西?
(二)
丢了这些东西,一连几天我都闷闷不乐。
这天正午,我背着画板回家,突然之间之间之间看到石洞的木门上挂了一张纸条。我一眼就看出那纸是我珍贵的画纸的一角,我赶忙揭下纸条,上面有一行工整的小楷书留言:
邀请函源
尊敬的画家和画家的猫:
在下特意备下一桌素菜薄酒,真诚邀请二位来寒舍做客。请今晚务必到临,以背后谢罪我偷拿走画材给主人造成的烦恼。
执笔者:鸡冠岭主人
X年X月X日
“鸡冠岭主人?”我扬了一下手上的纸条向猫说。
猫向着山的北面“喵呜”了一声。半年了,我和猫的脚步踏遍了这座无名山,最喜欢去北山的鸡冠岭,那里有一面凸出山体如鸡冠一样的巨大的片石,悬在空中,很有气势。
我使劲地想,那片悬石光秃秃的,周围生满了荆棘和杂草,不可能住人,纵然有什么仙妖鬼神,也无处安身呀。
晚上,我打着手电筒向鸡头冠走去,山路难行,猫跟着我,它走在前面畏惧,跟在前面怕黑,不停地窜前窜后。还好,没走多长时间,就看到夜色中鸡冠石的轮廓。
猫叫了一声,我立即闻到一股子煮山芋的味道,这味道我太熟悉了,因为每日我和猫都差不多煮一顿山芋吃,我无声地笑了笑,又一个穷人。
临近鸡冠石时,眼前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冒出一股热山芋的白气,我和猫沿着白气来到了一片星光底下。新鲜,星星离我们如此之近,像是伸手就能摸到,难道我们上了天堂?
仔细一看,那些星光像是都生了翅膀,不停地上下翻飞。猫向着星光扑了几下,居然扑下了一颗小老婆星。我一看,是一只萤火虫(glowworm),原来有人用萤火虫布置了一片星空。
真让人吃惊和意外!
接着,我看到“星空”下有一片大大的草地,草地上开满了大片凤仙花,一张木质的大餐桌和三把粗糙的木头椅子放在草地中心。餐桌上像是铺了一张白桌布,一个白瓷瓶里面插满了玫瑰花,桌子中心放着三支蜡烛,蜡烛周围丰盛的菜肴让我和猫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站在离餐桌不远的地方,两眼放出贪婪的光芒,大胆地先饱自己的眼福。
桌子的正中是一只烤鸡、一条红烧鱼、一盘红烧猪肘,接着下来是一盆清炖鸭、一盆清炖排骨,桌子边沿才是一些清炒山菇和凉拌菜。
我们重重地咽着口水,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起来。
“请入席!”一只狐狸(fox)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迈着优雅的步伐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一瓶红葡萄酒和三个酒杯。
我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猫甜蜜地“喵呜”了一声。狐狸放下酒和杯子正要为我们让座,我们已经辨别扑向了目标——猫扑到了离红烧鱼最近的座位,我扑向了离红烧肘子最近的座位。狐狸笑了笑,回到了离烤鸡最近的座位。
狐狸清了清嗓子,给每人面前放了一杯红红的葡萄酒后端起酒杯说:“今晚能请到两位高朋,在下不胜荣幸。”
猫不等狐狸把话说完,就一爪子抓向了红烧鱼,我也早等不及了,嘴里边说“不用虚心,真是太丰盛了!”一边用筷子插向了红烧肘子。
接着不可思议的事儿发生了:猫抓起的是一幅红烧鱼的画,我也一样。眼前一桌丰盛的大餐一眨眼变成为一幅幅能看不能吃的画。
我和猫同时向狐狸看去,狐狸稍微有点尴尬,他说:“没错,这些本来就是我用你的画笔和颜料画在你的画纸上的!”
猫由大欢乐变得大失落地“喵——呜——”了一声,蜷在木椅上睡觉(sleep)了。
我由大欢乐变得大失落,再变得大欢乐——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天才画家,因为那些桌布和画纸上的画,张张惟妙惟肖!
(三)
狐狸说:“我特别喜欢星空,但是星空不常有,偶尔在睛好的夜晚看见一次,却也不尽人意。因为我显明地看到天空上的星星变得越来越稀,越来越暗。于是,我想自己画一幅星空,一次,我用我一身的长毛去山下的农妇家换了一匹蓝布,那个妇人的小儿子刚好缺一件过冬的棉衣,妇人就拿我的毛填成为一件暖和的棉袄。我走的时候,随手还拿走了一把凤仙花种子和一块白矾。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种凤仙花、调查星空,用山上的笔管花和白矾捣碎的凤仙花汁画星星,用了大半年时间,终于画成为一幅星空,我很幸福,每日晚上把‘星空’撑在草地上,看着星星睡觉。可是凤仙花汁的星星经不起风吹雨淋,一天天掉色,很快就褪色了。
有一日,我看到你在这里写生,手拿画笔和颜料画出的画色彩特别鲜艳和丰厚,我知道人类造的颜料不褪色,我极想拥有一些这样的颜料。最终,我忍不住,趁你不在的时候拿了一些,这才有了今晚灿烂的星空。”
我这才抬头一看,果然是一幅绝妙的星空画作,让我想到闻名画家凡·高的那幅传世之作《星空》,而那些萤火虫是被“星星”们吸引而来的。
听到狐狸的话,我很感动,真的,很感动!
真是“同是天边沦落人,重逢何必曾相识!”
我端起酒杯,和狐狸碰了一下说:“干!”
酒杯“当——”地响了一声,看来酒杯和酒是真的。
狐狸忙说:“酒是我榨的山葡萄汁,放在石洞发酵三年了。”
猫听到声响,赶忙也捧起了酒杯。
喝了一口酒,我们已有些醉意,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呀,因为我正在参加我认为是世界上最浪漫的晚餐和最棒的画展。
狐狸说:“请你吃点小菜。”
我惊奇地看了它一眼,它说:“面前的这几块煮山芋是真的。”
我和猫赶忙大吃起来,为了来赶大餐,我们连晚饭都没吃,现在确实饿了。
吃过煮山芋,我们大声说笑,持续喝葡萄酒,直到深夜,我们都醉倒在“星空”下……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发现躺在自己石洞的竹床上,猫盘在我的脚边睡得正香。
我有摇头晕,酒劲还没过,我使劲儿想自己怎么返来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昨晚的一切影象犹新,我记起我给狐狸提起“礼尚往来”什么的,赶忙摇醒猫说:“别睡了,快想想今晚我们拿什么招待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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