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弥漫着镇静的气氛。现在是发试卷的时候。当班长安笛把试卷递给罗樱时,罗樱依旧一脸云淡风轻。她从书包里抓出口红,在试卷顶端那个数字——“10”前面,郑重地加了一个零,然后又把口红伸向了嘴唇。
顷刻间,安笛感到一阵短促的心惊肉跳,不是因为她这个行为,而是因为,自己这样一个公认的勤学生,竟然会对罗樱的叛逆产生羡慕。
安笛从未嫌疑过自己是个勤学生。
父亲(father)在世时,如果自己的成绩没有考到90分,就会被关进地下室。父亲去世后,母亲更是变本加厉,上次因为数学考试失利,安笛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安笛家很穷,学历不高的母亲只能去给人当保姆。而自己,必须很用功地读书,以调换奖学金。这不仅是奖学金,更是生活费,如果没有,生活就很难支撑下去。
于是,安笛成为什么都不会只会拼命读书的勤学生。
而罗樱,是彻彻底底的叛逆孩子。她生在有钱人家,她化妆,逃课,和别人吵架,却常常在自习课上哭。她说:“有时候哭不是脆弱,是坚强太久了。”
安笛总觉得,自己和罗樱那么相同,却又那么不同。
“我要离家出走了。”正在专心苦做演习的安笛被罗樱这句话吓了一大跳。
“什么?离家出走?”
“对。我爸整天不回家,只知道工作。我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你爸那么努力工作不都是为了你吗?”
“他要是真为了我,就该多抽点时间陪陪我,这算什么?哎,你要不要和我一路走?”
“我?不用了。我在家里过得很好。”
“我知道,你过得一点也不好。”
这句话直接触及到安笛思绪的最深处。自己明明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甚至在妈妈说“安笛,要努力啊,不然以后没前途”的时候,在心里顶一句:“钱才是你想要的吧?”
安笛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信封,这是干系到全家生活的奖学金。
安笛来到了一家店门口,这是罗樱最喜欢的一家化妆品店,以前她常常拉自己来。
对罗樱的羡慕又开始沸腾。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这么勇敢地对抗自己所不喜欢的东西呢?每日都是堆积成山的演习,另有黑漆漆的地下室,母亲粗糙的掌心,无穷无尽的压力已经让自己心里的不满,慢慢转化成为恨。
安笛再次望向化妆品店。橱窗里摆着最新款的口红,就是罗樱那一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开始澎湃起来,她颤栗着走出来,从橱窗中拿下了这支口红。
“出来,妈妈要拖地了。”安笛酝酿了一整夜的打算终于得以实施。只要妈妈在收拾屋子时,在抽屉里发现那支口红后,这场“报复”就成功了。
安笛镇静不安地走出了房间,还不时转头看一看。
10分钟了,期待已久的声音——抽屉拉开摩擦而出的漫长音调,依然开始在空气里荡漾开来。转瞬间,空气静止了,全世界就这样归于安静。数秒后,拖鞋拍打地面的声音迅速逼近。安笛感到头有点晕。
妈妈站到了安笛面前,安笛等待着火山的爆发,然后自己就可以摔门而出,像罗樱一样。
妈妈紧紧地把安笛拥入怀中,开始低声啜泣。手里抓着的,是那支口红。
安笛诧异地睁开眼,目光直接触及到桌边的日历上。上面有三个白色的大字——母亲节。
“我的安笛懂事了……妈妈一向以为你会恨我……你知道吗?你爸爸在你7岁时发现自己得了癌症。他走之前最担忧的就是你的将来,所以他才那样逼你学习……爸爸走后,为了达成他的遗愿,我只能狠下心对你……安笛,你不会恨爸爸妈妈吧?不会的吧……”
安笛霎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半晌,才挤出一句:“不会……”
安笛一晚未眠。天快亮时,她给罗樱发了一条短信:“返来吧,我们从来都是不缺爱的孩子。”
安笛做了半个月的兼职,赚回了那笔买口红的钱。她晓畅,她那像彩虹一样转瞬即逝的叛逆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