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遇见你伏笔
骆小萱举手报女子五千米长跑的时候,全班男生一片哗然。我用钢笔用力戳她的后腰,警示她不要自寻死路。殊不料,她却愤愤然义正言辞地说,不到终点死不休。
班主任虽然大跌眼镜,但也无可奈何。要知道,骆小萱可是他的忠厚臂膀,如果不幸出个三长两短,估计他比她亲生父母还要伤心。有人私下里八卦说,骆小萱参加比赛帮他挣来的奖金,早已超越五位数。可惜的是,几分钟前,他恰好说过,每个人都要发扬马拉松式的体育精神,保持不懈,勇往直前。因此,也只能任由着那野丫头一条路走到黑了。
事实上已经证明,骆小萱体内的脂肪远远不够撑完五千米。尽管她有壮大的信念,众人的欢呼,最终依然无补于事。
骆小萱的晕倒,让整个赛场扬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平日里与她斗得最凶的我,竟然第一个冲进了跑道。接下来的事儿顺理成章,身为班里体育委员的我,绝不犹豫地背起了消瘦的骆小萱,吭哧吭哧地朝医务室飞奔。
我承认,这次我跑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生怕自己的偶然懈怠便会给骆小萱造成不需要的伤害。遗憾的是,醒来过后的骆小萱,不但丝绝不懂得知恩图报,还恶狠狠地跟众人说,是我把她害成为这个样子。
骆小萱啊骆小萱,谁让你喜欢争强好胜?我也只是随口说了句女子不如男,你又何必想不开呢?当然,这些话我并没有对一脸惨白的骆小萱说。小肚鸡肠的她如果一口气上不来,大概半死不活,我不成千古罪人了?
三日后,在骆小萱的屡次威胁下,我成为她的免费佣人,帮她打水买饭,分发作业,清理垃圾。最头疼的是,经过几日的近距离折腾,竟让她发现与我同住一个小区!天啊,难道我大好的青春时光就要在这样的忍辱偷生中匆匆凋谢?
没人能看出,对于这样的奴役,我有多么欢乐和兴奋。深夜,我在淡蓝日记里静静写道:这是上天为你我埋下的伏笔么?
天青色等烟雨
骆小萱说,经过那一次万里长跑过后,她已经得了严重的肌肉萎缩症,腿脚使不出半点气力。我说,新鲜了,每次你用指甲掐我的时候,怎会力大如牛?她用力拍着我的脑袋奚落,我说的腿脚,腿脚,你知道什么叫腿脚吗?蠢货,骑快点儿!
我虽然知道骆小萱说的是大话,可依然心甘情愿地用自行车载着她奔来飞去。对于我来说,最累的事儿,并不是蹬上那个45度的大坡。而是迫不得已每时每刻都故作不悦,好让她无法窥破,在我心间欢流成河的甜蜜。
骆小萱说,这一辈子都不能跟我冰释前嫌。我说,好啊,好啊。她没有达到气我的目的,只好狠狠地在我的脊背上捏一把。其实,在好啊好啊前面,另有一句我不敢问出的话。当酥软的风扑过面颊,我多想问她,骆小萱,既然你我不能冰释前嫌,那是否可以做一生的冤家?
如果说,无法冰释前嫌的含义是指我与她永久不可割离的话,那么,我愿意。纵然前面另有十个大坡,而后背日渐伤痕累累,我也乐意就这么载着蛮横任性的骆小萱,慢慢走,直至时间的终点。
骆小萱骑车赶上我的时候,天空已经布满阴云。她一面冷若冰霜地嘲讽我慢如蜗牛(snail),一面拽着我朝饭店的方向奔去。
倾盆大雨恍然而至。骆小萱拍拍我的肩膀说,多亏我救了你一命啊!看一看,要不是我拽着你的话,以你那蜗牛的速度和256兆的大脑内存,早就被淋成落汤鸡啦!
我笑笑,心里倏然有些莫名的哀伤。聪明绝顶的骆小萱怎么也想不到,我之所以骑得那么慢,完全是为了等她。
在我的背包里,不仅有两件崭新的雨衣,另有一把温暖的双人伞。
隔江千万里
骆小萱和另外一个男生的接触,的确是我始料未及。当她豪迈地跟我说,决定放我一马,让我追求自由的时候,我竟愕然失语。这一次,我没有演好。兴许,我该手舞足蹈地问,真的吗?真的吗?谢天谢地,我终于得到自由了。兴许,我该好好地给她写一封感谢信,以示我对她宽远大量的感激。
只是,我真不能做到那么坦然。骆小萱涓滴没有在意到我的反常。对于她来说,我仅仅只是一个节省气力的工具。我多想骂啊,愚蠢的骆小萱,你脑袋里的内存是不是被人消减到只有128兆?否则,你怎会看不出,我喜欢你。
没过多久,大张旗鼓的题海战术便在整个年级疯狂开展。虽然,我伸手便能碰到骆小萱的后背,但这段狭小的距离,却时常让我感觉咫尺天边那么遥远。骆小萱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她不再大声嚷嚷着说话,也不再蓬松着头发,更主要的是,不会再任性极致地让我驮着她。
我与她的旧日时光,瞬间被拉扯得模糊异常。我们无缘无故地不再说话。偶尔她的钢笔从课桌上落下,她宁肯艰巨地弯下身去,狼(wolf)狈地钻上钻下,也不愿开口叫我帮她一把。
莫名的亲切,与莫名的冷漠一般,时常在少年少女的心间上演。这是仅属于他们的专利。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真正悲伤的是,连起初她对我的蛮横,都会在此刻转交给了别人。
她和那男孩儿终于一同来去。我熟悉,那男孩不但身世显赫,而且学习也是一等一。名列前茅的骆小萱是该和这样的人恋爱。他们不但有着共同的话题,还能从恋爱中获得进步,这不正是两全其美吗?而不论相貌依然成绩都平庸无华的我,唯一能做的,想必该是祝福他们。
我换了回家的路,每日将城市绕了大半。只有这样,我才能躲开骆小萱,才能躲开那些在心底一晚萧疏的马路,才能再不睹物思人,时时自扰。
骆小萱,不知你有没有看到,横隔在你我之间的万里江面?
自顾自鲜艳
为了不在抬头间撞见骆小萱的背影,我逼迫自己,将所有精力和时间都消费在题海里。只有这样昏天暗地的演练,才能让我摆脱心里的挣扎。我骨子里是不大喜欢学习的,但现在,这些枯燥的本子,却成为我的最终慰藉。
填写自愿的那天,成为我和骆小萱的诀别。我们辨别没有说话,亦不像其他人一般热情社交。我想,我是该和骆小萱说点什么的。即便谈不到重点,感情无法越过两人之间的万里江面,但说句话,总是好的。至少,在之后的时光里,我们可以有一段最为完整的影象。
只可惜,我始终没能放下少年脆弱的自尊,而天性好强的她,频频欲言,却恰巧碰上了我故作漠然的脸。我们就这样对峙到了最终。直至挥手,在路口处各向东西,也不曾叫出对方的名字。
酥软的风从路口处奔来,我将踏板踩得缓慢。可这有什么用呢?它跑得再快,也追不上我与骆小萱的旧日时光。忧伤如同一面无边银镜,将我照得不知路向何方。
时光总是会已往。骆小萱与我最终奔向了不同的城市。我坐在轰隆隆的列车上,独自遐想,这条铁轨,也曾把骆小萱载向了远方。只是,当她坐进这温暖的车厢,可承想到,有一个少年,也曾给过她这样的温暖与安详。
一月后,我收到了骆小萱的来信。没想到,自认已经淡忘往事的自己,依然会因这样一封质朴的信件泪流满面。原来,骆小萱真正暗恋的人是我,而她,也早就知道我曾那么那么地喜欢过她。
只是,她不想这份纯真的情感,会成为葬送我一生命运的原因,才会找来那样一个优秀的男孩,上演这么一出完美的戏剧……
银镜中,我的下巴上不知什么时候渗满了细密的胡茬。我突然之间惊觉,自己早已在这段心酸的成长中变幻了模样。街上,不知哪间窗户又传出了《青花瓷》的旋律: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岁月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鲜艳,你眼带笑意。
百折千回的青春啊,尽管它如此漫长,可我们依然竭尽全力地遮蔽住了心底那团貌似青花的秘密。让它有足够的力量,朝着人生的路口,不懈疯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