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高密奚姓人家的媳妇。名叫阿纤。
奚家是高密当地的小商户。奚家长子奚山在一次贩货途中偶然遇见阿纤,惊异于她清纯秀美的容貌,自作主张,向阿纤的父亲(father)求婚,为自己的弟弟奚三郎聘定了她。
一个月后,阿纤走进了奚家的门,成为三郎的新娘。
做为新娘的阿纤只有十六岁,垂头坐在一头驴上,鬓发齐整,红袄绿裤。那时候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寡居的母亲跟着她来到奚家。
方圆百里,她算得上最美的女子了。去过济南、到过南京大概下过杭州的人看见这位奚家的三儿媳,都说,这样的相貌,在繁华都市里也难得一见,三郎真是有福之人。
她温顺贤惠,与三郎恩爱异常。可惜她在奚家只住了三年。那三年也是奚家最兴旺的时期,通家友善,买卖昌隆。同样的好日子以后再都没有过。
三年后的某一天,她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不辞而别,离开三郎,带着母亲走了。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从此奚三郎失魂落魄,完全变了一个人,而奚家也一天天衰败下去。
奚家的衰败一定与阿纤的离开有干系,但包括三郎在内,全家人却都说她走得好,因为他们都认为:阿纤那副鲜艳的容颜是变幻出来的,真正的她其实是一只老鼠(mouse)。
是奚山最先对阿纤身世生出嫌疑。这种嫌疑让奚山矛盾重重,陷入尴尬的境地——当初阿纤是奚山自己相中的,前前后后的事他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阿纤确属异类,那么就是他害了三郎,做为长兄,他将懊悔终身,愧对先人;而在心底他是喜欢阿纤的,虽然无法注释与她相关的种种独特之处。
奚山是在访客时偶然遇见阿纤一家的。
阿纤的家住在沂蒙山中的一个小镇上。那年炎天,贩货的奚山路过那个小镇。事先天已经完全黑了,正下着大雨。奚山带着仆人,冒雨找到一位古姓朋友的家,在门外拍打喊叫了半晌,里面都没有人答应。之后隔壁走出一位老汉,请奚山出来避一避雨。
那便是阿纤的家。
奚山说,看上去,老汉的模样没有特别之处,神态谦逊,言语随和。事先自己印象最深的是老汉家中的摆设,几间屋子里都没有平常人家的桌椅橱柜,空荡荡的四壁之间,只有一张短足的木床,而老汉就在那张木床上招待奚山。
新鲜与不舒服的感觉是几年以后才有的。单就那个雨夜来看,奚山其实在老汉的家里过得非常舒坦。奚山盘腿端坐在短足木床上,和老汉聊得很投机,他孤陋寡闻,谈资颇丰,随便用一些逸闻趣事来取悦这位容留自己的热心人,一边享用着主人家滚烫的香茶、浓烈的白酒和简朴而美味的饭菜,而那些酒饭事先正是阿纤一手摒挡的。
十六岁的阿纤柔美轻俏,奚山第一眼看见她,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奚三郎。
老汉通知奚山,这是他惟一的闺女(daughter),正是贪睡的年纪,却体谅自己的老母亲,深夜起来招待客人。老汉说,普通人家,使唤不起一个佣人,也就不讲求什么避讳,让妙龄的闺女出来见客人了。
做为商人,奚山走南闯北,见过许多美貌的女子,但那些都是在城市的街道上,在店铺大概戏院里。那种场合的女人们经过了精心修饰,浓妆艳抹,她们的鲜艳虚幻而遥远。而眼前的阿纤素面朝天,柔美可亲,家常的衣饰简朴洁净,旅途中的奚山不禁生出温暖的喜悦之情,想到了弟弟三郎。
奚山望着阿纤。作为兄长,这些年奚山一向暗中为三郎物色符合的女子。阿纤和三郎,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少年啊!
有了这样的念头,奚山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对老汉一家生出一种亲切感,吃喝得也很实在。当屋子里剩下他和老汉的时候,他便向老汉求亲。奚山说,可能是酒喝得太多了,求亲时他的心“突、突、突”跳得厉害,直跳到嗓子眼那里——他真心喜欢阿纤,畏惧老汉拒绝。
老汉答应得非常爽快。他说,阿纤择婿,标准只有一条,就是遴选刻薄善良的人家。自己在这样一个雨夜与奚山相遇,为闺女阿纤和三郎定亲,称得上天赐良缘。
那个雨夜,奚山醉得一塌糊涂。
奚山真正嫌疑阿纤,嫌疑她一家的来历,是在两年以后了。
奚山再一次路太小镇,拜访古姓朋友,与他谈起当年自己为兄弟谋成的亲事,称赞阿纤,眩耀自己的相人之能。古姓朋友听后大吃一惊,说隔壁的那一处大宅院是他老伯的,十多年来一向余暇着,哪里会有什么老汉、什么阿纤?
古姓朋友说,那处宅院盖成以后便邪祟不断,老伯住着不安,只得另寻住处,都没有人敢来租住,所以一向闲置着。古姓朋友说,两年前,大概就在奚山来访的那个炎天,宅子里发生了一件怪事:一场大雨中,宅院的后墙倒了,老伯在坍塌的土墙下发现一只垂死的大老鼠,个头比一只普通的家猫还大,压在墙下,尖声啼叫,一条拇指粗细的尾巴还露在外面摇晃。等古姓朋友带领众人闻声赶到的时候,那只大老鼠已经不见了。进到宅子里查看,疏弃己久的的房屋里有许多可疑的痕迹,象是一向有人住在这里,而尘封的门窗看上去却数年不曾开启过。
古姓朋友因此断定:奚山当年碰到的善良老汉并不是人,很可能就是压在土墙下的那只大老鼠,阿纤也必定是一个幻化而成的假美人!
古姓朋友忧虑重重:一只老鼠能长到那么大,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如果它想用什么本领迷惑人,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再进一步,如果它们预备害人,后果就更不敢想了。古姓朋友劝奚山赶快回家,仔细调查阿纤,多多提防,发现异常之处,依然早绝后患为好,免得害了三郎。
疑虑重重的奚山回到家里,从此多了一份心事。
从阿纤的言谈举指间,看不出涓滴可疑之处。每日浆洗缝补,纺线织布,没有半刻停歇的时候,而且待人随和,性情温顺,从不与人斗气。
也不见三郎有什么异常。阿纤嫁过来以后,一贯狂妄轻浮的三郎如同换了一个人,沉稳安详,学业的长进非同寻常,越来越显露出一副成就大事业的模样。
再转头审阅几年来奚家的转变,奚山发现,阿纤进门后,奚家一年比一年富裕了,虽然年景不好,但自家田地的收成在乡里总是最好的;贩货的生意也比已往兴隆得多。
像阿纤这样一个女子,真会是一只老鼠吗?
家中仆人的态度则要果断得多。仆人说,阿纤究竟是什么,与自己没有多大干系,所以他反而能看得更清楚。他敢一定,阿纤就是一只老鼠。
仆人说,那个雨夜他跟着奚山走进阿纤的家,奚山与老汉饮酒的时候,他就蹲在炉灶边烤衣服。阿纤进进出出,围着灶台忙碌,一边与他说些闲话。印象中,阿纤做活很有路数,干净利落,加上那副俊模样,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子。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第二天他们离开那个的小镇,西去贩货,一个多月后,在返来的路上竟然再次遇见阿纤。这一次,仆人看到了许多蹊跷之事。
仆人说,事先为了捎带些土产,奚山一时决定绕道东南,那条路离阿纤家的小镇很远,可某一个傍晚,他们竟然在路边遇见了阿纤。
她怎么知道我们这时候返来?又怎么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仆人说,事先我就非常纳闷,像是她专门在路边等着我们似的。
仆人说,事先天快黑了,阿纤和一个老太太坐在路边,看见我们,阿纤就扯一扯老太太的袖口嘀咕。老太太叫住我,问我家的主人是不是姓奚,确信过后便对着我们哭诉起来,说家里出了大事,老汉几天前给倒塌的院墙砸死了,现在只剩下孤女寡母,没了主心骨;托老天的照应,让她们明天在这里遇见奚公子,眼下也不能讲求什么了。既然阿纤已经许配给奚家,不如早点儿嫁已往,母女俩也算有了一个依靠。
联系到之后古姓朋友提到的那只大老鼠,仆人断定:被院墙砸死的老汉,一定就是古姓朋友的伯父发现的那只大老鼠,时间和地点都差不多。
仆人说,奚山听了老太太的哭诉很惆怅,但也有几分高兴,因为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为三郎成全好姻缘了。
仆人说,另有一件更新鲜的事。老太太在路边遇见他们主仆二人,哭哭啼啼,磨磨蹭蹭,一向捱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带着他们回家。可那并不是上一次到过的家。仆人说,虽然摆设和上一次差不多,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屋子里的一切都非常潦草,而且最显明的一点:这里的位置不对!仆人私下里把心中的迷惑说给奚山,但此时的奚山已经昏了头——三郎的婚事就要完成为,更主要的,是阿纤的妆奁大大超出了先前的想像。
阿纤的妆奁,没有金银绸缎,没有箱柜被褥,只有满满的一窖粮食!
老太太指给奚山看粮食,说这些都是一家人多年蓄积下来的,这几天已经谈好啦买主,卖得的钱一切做阿纤的妆奁。老太太说,明天晚上就把这些粮食给买家送已往,明天大家带着粮钱一路出发,顺路买上新娘的必备之物,然后连人带物进到奚家,就算给三郎和阿纤成婚了。
仆人说,种粮人家,大多都会建一个粮仓,大概修几个粮囤,存放粮食,防霉防蛀,可阿纤家却与众不同,把粮食存放在一个地窖里。
那个地窖里的粮食塞得满满的,仆人下去向外搬粮食时,心中怪怪的。看起来,地窖里的粮食一定有不少年头了,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变质发霉,真让人不敢相信。
仆人独自牵着他的毛驴,按照老太太的指点把粮食驮到买主那里去。天黑路生,仆人根本辩不清方向,稀里糊涂,只管牵着驴向前走,感觉是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而那条路只通向一个地方,那便是买主的家。
四十多岁的买主长得肚大头小,尖细的下巴上,稀疏的髯毛又长又直,一双小眼睛,目光漆黑,闪烁不定,话音尖锐而短促。
当天夜间,仆人牵着毛驴,与买主派来的两个人搬运粮食。粮窖里的粮食可真多啊,三个人整整忙了一晚。
现在回忆已往,仆人坚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如果说对阿纤一家人的种种迷惑中另有许多猜想的成分,那么,那位大肚子买主的长相和作派却不容嫌疑——他活脱脱就是一只会说人话的老鼠!阿纤一家和这种人交往密切,不是老鼠又是什么呢?
仆人说,自己一个人私下里想这件事的时候,脑子清楚得很,前前后后,所有的疑点和细节连缀起来,答案不容置疑。但每次在奚家的大院子里遇见阿纤,看见她对自己微笑,亲亲热热打招呼,他总对自己生出一份嫌疑,对阿纤生出几分愧疚。
像这样的一个好女子,能是一只老鼠吗?
奚家大院中,除了三郎,与阿纤最亲密的,就数奚山的女人了。奚山的女人说,她向来认为奚山和仆人的话不可信,认为他们瞎猜乱想,乱说八道。但自己与阿纤相处得越深,心中越多一份困惑。
奚山的女人说,无论从品貌、性情依然从女工上看,阿纤都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女子,她喜欢阿纤,虽然有时候心里多少有些妒忌,但自从阿纤进门,妯娌俩一向亲亲热热的。
奚山的女人说,可往往就在她与阿纤最亲密的时候,心里总会不由自立地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时候,两个人面对面挨得很近,那时候的气氛,那时候阿纤的一个细微的表情,甚至空气中那一种新鲜的味道……奚山的女人无法说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说,三郎一定也会有相同的感觉,他整日厮守着阿纤,可为什么没听他提起过呢?
奚山女人的话无缘无故,不着边际。
阿纤进门以后,常对奚山的女人说,咱们家没有一个像样的大粮窖,大哥为什么不造几个呢?她说她另有一些蓄积,愿意拿出来造粮窖。奚山听说后,不以为然,借口自己要忙生意,说既然阿纤出钱,就让三郎来造吧,现在三郎已经成家了,也应该学一学生计了。到秋天,几个深深的粮窖造成为。奚山的女人取笑阿纤,你让三郎造了这么几个大家伙,可用它们装什么呀?不是成心要累累你的傻男人吧?但某一天,六辆满载粮袋的大车停在门前,是阿纤已往的乡邻来偿还旧债,六车粮食正好把几个粮窖装满了。
阿纤私下里常说,沂蒙之地多独特,奚山兄贩货,最好另选一条路。她托奚山的女人转告奚山,如果再走沂蒙,千万不要对人提起她,不要再对人说起她的家世。
奚山的女人认为,以上种种,只能证明阿纤善于安排,郑重多虑,是个人癖性,不足为怪。
奚山和仆人对阿纤生出嫌疑过后,奚山的女人向亲友讨来两只猫养着,她特意遴选善捉老鼠的,给它们起名叫大宝二宝,说这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与阿纤坐在一路闲聊的时候,她总要把大宝二宝招到身边。
去找你婶子!奚山的女人常常对大宝二宝这样说,一边把两只猫推向阿纤,大概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把其中的一只投进阿纤的怀里。
仔细调查,阿纤并不曾流露出对猫的恐惧感,但只要有两只猫守在眼前,她的手里总是握着一只鸡毛掸子,大宝二宝挨近了,就被她用掸子赶开。她说她憎恶猫,它们看上去太阴险,相对而言,她更喜欢狗,因为它们比猫善良刻薄。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阿纤逐步流露出了去意。
她开始整日忙碌,为三郎置办衣帽,纳鞋缝袜,像是要为他备齐一辈子的穿戴。
她越来越多地在奚山的女人面前提起三郎,谈论三郎的种种利益,议论三郎的相貌与身材,她甚至说到三郎在内室中的一些谬妄事,一点儿也不怕羞。
要是哪一天我离开了他,不知道三郎会多伤心。阿纤说,低头看着指尖,微微笑着,眼中泪光荧荧。
他会习惯的,对吗?阿纤问。我能给他的东西,换别的女人,也一样能给。
她说,三郎其实依然个孩子,他需要一个好女人照料生活,不然,他会过得一塌糊涂。
她的脸慢慢胀红了,说,有时候把三郎的头搂在怀里,看着他,就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样一个大儿子?儿子比丈夫好,因为母子间的血脉谁也割不断,不管走到哪儿,他总是属于做母亲的。
奚山的女人盯住阿纤,眼前这张脸俊美异常,却被贪婪和粗鄙弄丑了,很轻易让人想到某种野兽的嘴脸,空气中腾起一股腥气,淡淡的,闻上去如同眼前展开了一小块水湿的植物皮毛。
奚山的女人因此确信,阿纤一定是某种精怪幻化而成,大概像大家猜测的,是一只老鼠。
奚山的女人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感到恐惧感,畏惧忘情的阿纤把持不住,一会儿在自己面前变成一只硕大的老鼠……
有关阿纤的种种议论,三郎知道得最晚。阿纤自然不会对他说,而且最初,一家人也都未曾向他提起,因为他们认为:作为阿纤的丈夫,三郎其实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人。
——他没有去太小镇上阿纤的家,没有背后倾听古姓朋友的诉说,他没有经见仆人碰到的那些独特的人和事,他第一眼看见的阿纤,是骑在驴背上的那个新娘,他的新娘,鬓发齐整,红袄绿裤,一个从天而降的美人儿。
而且大家都认为,阿纤来奚家,冲的就是三郎,她当然会用尽一切手段媚惑三郎,让他完全蒙在鼓里。
所以,等到三奚有所察觉的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三郎满腔怒火,死也不肯相信,等待着家里人来向他说明他们的发现,来和他谈论阿纤可疑的身世,来劝告他采取响应的行动。三郎想好啦,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会把他(她)臭骂一顿。
可惜没有人来。那时候的阿纤容颜憔悴,整日郁郁寡欢。三郎通知她,别在意那些人说什么,他们的大话谁会信?你是我的女人,只要我相信你,哪个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阿纤说,他们怎么说怎么看,我不在意——对奚家我心安理得。我也知道你对我好,处处护着我。可我实在受不了了。三郎,你知道吗?他们每日早晨第一次碰到你,都要上上下下把你仔细打量一遍,全家人都是这样——像是他们要找出你和我过了一个夜晚,比昨天又多了什么可疑之处。我最畏惧他们看你的那种眼光,简直把人羞死了。
三郎笑了,他们是看我,又没看你,怕什么?咱们还年青,有许多时间向他们证明。我可以做出一番功业,咱们也可以生出一大帮孩子,几年过后,他们一个又一个都会为自己的猜疑感到羞愧。
阿纤苦笑,三郎,你太天真。时间没有效。我来奚家几年了,奚家的日子和美丰裕,他们尚且这样,如果哪一天奚家衰败了,他们更会把我当成灾星。
阿纤说,也许现在离开最好。我有预感,奚家可能要遭些变故,我留在这里,将来会更惨。
要走,咱们一路走,三郎说,离开他们远远的,过自己的生活。
阿纤叹息,就算跑到天边,在他们眼里,我也依然一只老鼠。泪水从阿纤的眼中落下来,如果哪一天,你也这样看我,怎么办?我畏惧。
终于,在某一个秋天的夜晚,阿纤带着她的母亲不辞而别。
阿纤离开以后,奚山一向悬着的心放下了——这是最好的一个终局。三郎发疯一样四处寻找阿纤,奚山置若罔闻,远远避开,不去招惹。奚山晓畅,阿纤既然打定念头要走,绝不会再让别人找见。所以奚山特意打发几个人跟着三郎出去,暗中叮嘱他们小心照看,别让三郎做出什么蠢事。入冬以后,奚山觉得时机到了,花大价格从邻县买回一个女子,年龄也是十六岁,相貌与当年的阿纤相仿佛。
对大哥买回的女子,三郎看也不看一眼。奚山的女人把女子推到三郎身边。三郎垂头而立,默思良久,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伸出手放到女子的屁股上。女子扭了扭身子,无法摆脱那只热乎乎的手,她用眼角左右查看,发现满屋子的人其实都已经看见了三郎摸摸索索的手,于是女子如同被蝎子(scorpion)蜇了,闪开身子躲到奚山女人前面去。
三郎笑了,说,哥,这一个像是没有尾巴,不是耗子。
奚山让他逗乐了,乱说!哪来的什么耗子?你好悦目一看,一个多俊的媳妇!
三郎嚷起来,光看可不行!阿纤的脸蛋还俊呢!大哥,你也过来摸一摸,弄清楚了再娶。
奚山干咳两声,端起茶杯喝水。
三郎说,当初,你见到阿纤,怎么不先摸一摸她的屁股?你把她当个大暴徒给我娶返来,娶进了门,你又说三道四的!
奚山板起脸,“吸溜溜”喝水的声音很大。他的女人恼了,老三,你怎么不识好歹,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她明明是个精怪!还留着她?
三郎提高了嗓门,谁说她是精怪?我天天摸她的屁股,摸了三年啦,光溜溜的,从来没有摸到过一根尾巴!你们哪一个摸过?你们凭什么说她是老鼠?三郎哽咽了,热泪盈眶,那么好的一个媳妇,没做过一样错事,你们怎么忍心糟践她?!都摸一摸自己的屁股吧,看那里有没有一根豺狼(wolf)尾巴?
这是三郎最终一次说硬气的话。
三郎到底依然按照奚山的安排成为亲。在随后的日子里,奚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迅速走上一条衰败之路。三郎被迫放弃学业,开始为生计奔波。一天天一年年的,三郎逐渐露出懦弱无能的本性,顽劣粗俗,为窘困的生活苦苦挣扎,对阿纤的追想和思念也烟消云散了。
心里始终不能放下阿纤的,反而是奚山。
奚家前几年的兴旺,这几年的没落,是不是与阿纤的来去有某种关联呢?奚山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贩货的赚钱越来越少,在那些疲惫而绝望的商途中,奚山顺带着暗中寻访阿纤的踪迹,向每一家客店的主人打听。
胶州的一位店主说,奚山打听的人可能来过这里。大约二年之前,有母女两个住进这个客店,操沂蒙口音,年青的不足二十岁的样子,相貌出众。几个月后,母亲病死,不久,年青女子也走了。
奚山再问下去,店主说事先的事全忘记了,只记得结算店钱的时候,年青女子给的是粮食。母女俩住过的客房里堆满了粮袋,粮袋里装着上好的小麦,店主却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小麦。
奚山因此断定,阿纤确实是一只老鼠,是人所不齿的异类。但当初把她逼出奚家,究竟是福是祸?经过了家庭的变故,奚山现在有些拿不准了。
晏仲是陕西延安府人氏,与兄长晏伯同居。兄弟之间的感情非常友爱诚挚。晏伯三十岁那年不幸病故,都没有留下子女;不久妻子也死了。为此,晏仲非常伤 ..
姜部郎在渭南的宅邸,因为鬼魅众多,且常常迷惑人,便举家搬迁。只留下一个仆人看管宅院,但是时间不长仆人就意外地死了。仆人屡屡更换,但都相继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