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的日本。
这一年年底,宇野乔一和永井夕子两个有一个假期,他们结了伴到日本深山一处小温泉去度假。
宇野三十五六年纪,形相俊雅,谈吐谦和;夕子才二十挂零,身材小巧,仪态万千。
他们只想暂时远离那熙熙攘攘的尘世,去与大自然亲热亲热,殊不知火车开到一处隧道里却被逼停了下来,因为前面有塌方,看来没有两三天时间是通不了车的。
正当他们手足无措的时候,坐在他们不远方的30岁左右的一位精壮男人,叫了起来:“哎呀,这不是宇野先生吗?”
宇野愕了一下,终于回忆起来,他们曾有一面之交。他说:“你不是植村先生吗?你上哪去?”
植村说:“我回家去,都快到家了,偏偏遇上了塌方。这位小姐……是与你一路来的吗?”
夕子落落大方地说:“我是他的外甥女。”
植村笑着说:“好漂亮的一位外甥女。你们去哪里呀?”
宇野说:“我们是到小温泉度假去的,看来一时是去不成为”
植村笑着说:“两位若不嫌弃,就到我们村里去逗留几天。年底了,就在我们那里过年吧。我们村里的人个个好客。”
夕子笑了起来:“是吗?贵村叫什么?”
植村说:“就叫善人寨,两位别以为我是在吹牛,我们村确实叫善人寨。村里人个个善良朴实,热情待客。不信,你们一问附近的人就知道。”
回到喧哗肮脏的城市里去是不甘心的,到小温泉又一时去不成,夕子已经被植村说得怦然心动,她怂恿着宇野,要他接受植村热情的邀请,去善人寨过一个年。
据植村介绍,这寨里的人个个团结友爱,互帮相助,谁生了病,遭了灾,他们就会辨别馨其所有去帮助他。外地人去了,他们总是待如亲人,吃住自不必说,还会邀他们到家去串门,与你拉家常,扯闲篇,活像是在接待多年未谋面的远亲。这种说法,得到了边上一些乘客的证实,这儿虽说离善人寨最近的村落都有20公里之遥,但这些介绍和证实刚强了宇野和夕子去看一看的信念。
猝然,夕子在宇野耳边静静说:“你注意到没有,有人在盯看我们?”宇野悄声回答:“我早注意到了,尤其是一听到善人寨以后,他的眼睛险些就没有离开过我们。”
夕子冒充没事儿似的转过头去,边上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个25岁左右的男青年,一头长发,穿一件厚厚的皮茄克。他见夕子转过头去,就很不自然地将目光挪到窗外去了。
宇野和夕子决定到善人寨去后,就下了车,在植村的带领下,两个人抄巷子往前走去,转过了两个山头,终于来到一个小车站。车站很大略,附近连一家像样点的商店都没有。但有一辆旧马车停在那里,赶车的是一个非常粗暴的老头子。
老人一见他们,就乐呵呵他说:“哎呀,是植村君来了,叫我好等,是怎么一回事呀?”
植村说:“有劳耕介爷爷久等了,隧道塌方了,我们只好翻过山头走来。这两位是来我家过年的朋友。”
披着破皮衣的老人热情他说:“接待,接待,难得城里入肯屈尊上我们这个荒野小村来过年,这是菩萨见我们山里寥寂冷清专程请来的客人,得好好招待才是。来,来,你们两位先上车。”
善人寨名不虚传,光这么一个未见过世面的老人就这般礼敬有加,古道热肠,确实使初来乍到的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马匹很老,车子也破,山路又着实的凹凸不平,一路上颠颠簸簸的,但是主人们的热情使客人一点也不觉得劳顿困苦。山路很黑,几天前下的雪,使路两旁像竖起了两堵白墙。越进山去,气温也越低,夕子虽然穿着厚厚的大衣,也已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了。
这点,植村早看在眼里,他问:“冷了,是不是?”
夕子说:“还行,我的大衣厚着呢。”
话音刚落,不长气的鼻子已经在发痒,一连三个喷嚏冲口而出。
耕介爷爷马上扒下皮衣,扔了过来,说:“哎呀,真对不起,我们自己习惯了,竟没想到外地人受不了。快穿上!快穿上!”
年轻人哪能接受老年人的衣服?夕子一定不肯收下,可是耕介爷爷无论如何非要她披上不可。最终,夕子只好接受了这位65岁老人的美意。
光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善人寨的品德观。宇野和夕子都被深深地感动了。
一个半小时已往了,他们终于来到了这个山弯弯里的“世外桃源”。善人寨位于高山之上。马车停在“善人寨公民馆”外。“公民馆”里的人听说来了客人,马上一齐站起来接待。他们慈眉善目,乐观开朗,将他们接进屋后,立即筛酒倒茶,个个轮流敬酒,一个劲地邀请:“接待接待,欢
迎你们来,一定住到我家里去!”
宇野被他们的盛情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说:“我们已经拜托植村君了,再不敢打扰各位了。”
夕子边喝着热茶,边说:“哎,真是一些亲切的人!”
一位态度稳重的白发老人出去了,他是村长。
他对宇野他们寒喧了一阵后,说:“你们来得不轻易,难得,难得,既然来了,务必过了年再回去,一路参加我们寨里的祭礼。”
原来,善人寨每年底都要举行一次村祭,据说还十分隆重呢。
就在将过年未过年的这几天,宇野和夕子两个平白地受到全村人无微不至的眷注和照顾,心里感到十分的温暖和不安:他们让他们睡寨里最好的屋子,吃各种各样别有风味的美味佳肴,千方百计地找来野味款待他们,任凭他们两个到各处去玩耍观赏。
有一次,他们来到后山,看见一处悬崖边,有一块小小的广场,不少男人用木头又绑又钉地正在工作。瞧那模样,像个小型的棒球场,用两米高的柱子围成一个直径10米左右的四周设有简朴梯子的圆形看台,看来,这是村祭的所在地。
他们两个不便打扰他们,就顾自己往后山爬去。那里重峦叠翠,还留有残雪。从一旁看,这处悬崖足有50米高,怪吓人的。两人吓得连多看一眼都畏惧,连忙离开了这里。
他们正要往别处走,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一个长头发的青年轻轻朝他们“喂”了一声,他正藏身在附近一块大石块前面,啊,他不是火车上愉偷瞧他们的那个人吗?
这个年轻人搔搔头,说:“对不起,打扰了,我叫山上。你们是东京人吧?”
宇野说:“是的,我叫宇野,她叫夕子。”
这青年说:“很抱歉,我……我来这里是因为,我的哥哥,一年之前是死在这里的。”
夕子惊异地问:“对不起,能详细他说一说吗?”
这个长发青年通知他们,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也就是即将过年的时候,他的哥哥被人邀请来到这里,不料竟在大年三十坠崖身亡。这次他是偷偷来的,瞒着当地人。他想查一个水落石出,因为他嫌疑他哥哥不是坠崖而死,而是被杀害的。他哥哥有恐高症,绝对不会到悬崖上去玩;再说,在他死前他还给家里写过信,说这里的人十分的热忱好客,他感到很快乐。一个感到快乐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就在他们谈得热乎的时候,树林(wood)中传来了植村的声音:“宇野先生,你在哪里?”
这个长发青年赶忙站起来,悄声说:“我不想让村里人见到我。我先走了。”说完,他溜进了另一片树林。
这时,植村来到了他们面前,说他好久见不着他们,怕他们出危险,一向在找。
夕子故意问他:“呀,我道是谁,原来是植村先生。植村先生,这个悬崖上没有栏杆,不危险吗?”
植村感到很意外,半晌才耸耸肩膀说:“这……这个,这倒没有想到。不过这里从来就没有死过人。”
这话显而易见是撒谎。那个青年刚说去年他哥哥是在这里死的,而他却说这儿从来就没有死过人。他干吗要撒谎?
下山来,他们走进寨子里唯一的一家杂货铺,宇野想买一包七星牌香烟,可是这位粗壮的女店主再三的道歉,说没有这档烟,要,就只有精彩牌。宇野不想抽精彩牌烟,出店来,只见夕子盯着一个20岁的疯姑娘在看着,直到宇野喊她,她才转过神来。
回去后,他们看见村长正在那里。
夕子很可怜这个疯姑娘,就问:“请问村长,这个姑娘是怎么疯的?怪可怜的!”村长皱皱眉梢说:“是呀,怪可怜的。说来这已是前年的事了,那年发生了山崩,她的一家老小,全被压死了。唉,真惨啊!她受刺激过大,所以疯了,——唉,不谈了,不谈了,我们依然谈点高兴的事吧。明天是除夕夜,两位要吃什么新鲜东西吗?这里地处偏僻,真是委屈了两位!”
宇野连连摇手,说:“村长别再为我们操心了,我们已经过意不去了。”
说着,他们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里。才走上楼,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夕子发现那个疯姑娘正在他们楼下。她用小树枝在地上画字,字很大,写的竟是“当心被杀”4个字,写完了,又用脚“唰唰唰”擦掉。然后,她一溜烟跑了。
夕子指着楼下,惊惶地说:“快看,快看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弄得宇野和夕子莫明其妙,也弄得他们心惊肉跳的。直到这时,他们才感到这个善人寨处处透着神秘和灾难。
正在这时,村长又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七星牌香烟来,说是杂货店女老板专程叫人下山到别的店里捎来的。
宇野将这烟摸在手里,半晌说不出话来:“这……这莫非这个善人寨里的人真好到要满足客人的任何要求吗?
这时,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有一个人飞跑出去报告村长,说后山有狼(wolf)咬死了人,村长一听赶忙走了。宇野一拉夕子的手,跟了去。
死者是那位长发青年,咽喉处裂开了一个大大的伤口。伤口确实是植物咬的。
宇野一捏夕子的手。他们马上和疯女的警告联系在一路。说不定,这正是谋杀。他们两人一时间镇静得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夜间,善人寨的人竟弄来了这里难得一见的牛排,专程烤灼起来,请宇野和夕子品尝。这样的盛情,叫宇野他们又嫌疑起自己刚才的念头是不是过于多疑、过于卑鄙?
然而,事儿马上急转直下了。
除夕夜的晚餐后,大家又聚在一路谈笑了好一会,然后辨别回家去了。
宇野一脚跨进宿舍,只觉得后脑遭到了狠狠一击,他“砰”的跌倒在地,不省人事。夕子还未走到宿舍,就被背后的人一下用黑布蒙住了眼睛,接着,腹部狠狠挨了一拳,也昏了已往。
等他们醒来时,他们发现自己被关在村长后院的小仓库里。
两个人正搞不清寨里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虚伪,要这样对待他们时,小房子的门打开了。出去的是植村。
他手里拿着一管枪,对准了他们。
他冷酷地说:“对不起,两位吃苦了。不过事儿很快会结束,两位依然忍一忍吧。”
宇野气呼呼地说:“植村,我既然落在你们这群伪善得令人作呕的人手里,是我自己没长眼睛,要杀要剁,悉听尊便。只是夕子小姐是个女人,你们这样卑鄙地对待她不感到难为情吗?”
植村说:“抱歉得很,两位已经被全寨人宣布为村祭的祭品了,这可是件光彩不过的事。你依然免开尊口吧。”
夕子很岑寂地说:“宇野,事儿既然如此,还多说什么?——只是,植村先生,死前我们倒想知道知道,你们这么搞到底是为了什么?”
植村像松了口气,靠在门框上,徐徐地说:“反正你们也只是半个小时的命了,不跟你们说,谅你们定然死不瞑目原来这个善人寨的人本质倒不算太坏,只是自从迷信上了这一罪恶的祭礼后他们才走上了这条绝路。他们深信,只有一年一度地搞这么一次祭礼,这个贫穷的村庄才不会消亡,才不会绝种,才不会有像山崩这样的天灾。这个作孽的祭礼,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寨子已经延续了几十年乃至几百年。两年前,一个考进东京大学的本寨学生曾热心说服了本寨的所有村民,说这纯粹是迷信,村民们也确实被他说服了,这一年就破天荒没有搞人祭。但是,偏偏就在第二年炎天,这一带下了一场百年未遇的暴雨,大水夹着沙石形成泥石流滔滔而下,使寨子里10个人丧生。于是大家一致相信这是因为去年没有搞祭礼的缘故,全村人将这个大学生逼到悬崖上,让他跳了下去。他的爱人因此而发了疯。她,就是路边的那个疯女。寨里的人也不想每年让自寨的人去死,所以他们总是尽可能地选择外地人。他们以热情好客为诱饵,将外地人骗来当祭品。去年的祭品也是一个外地人。但是他的弟弟信不过他哥哥死于自然死亡,竟跟踪而来,不料被狼咬死了。
夕子插嘴说:“这儿没听说过有狼,那位惨死的青年怎会被狼咬死呢?”
植村笑道:“夕子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但咬死他的为什么非要是狼呢?狼狗不一样么?寨里人将它养在屋子里罢了。这是他自己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
噢,原来善人寨里的人竟善到这么个田地。
最终,植村说:“时间像是要到了。两位朋友,请不要恨我。我自认为已尽一切力量来满足你们,希望两位能体谅我们。”
宇野摇摇头,说:“是吗?我也真不懂,既然要杀了我们,千吗要作出这种冒充好人的样子,而且是全寨人一路干的?”
植村冷冰冰地说:“随你怎么说吧。这是人之常情。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每个人都应该满足他最终的要求。”
啊,原来如此!
这时,出去了两个壮小伙,他们拖走了夕子,说从年轻女人开始,祭典的气氛会好一些。
宇野跳了起来,企图去阻止他们的谋杀。植村一把拦住了他,他拿枪顶住了他。宇野早不想活了,他大喊大叫着,不顾死活地冲了已往。植村刚要开枪,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自己闷哼一声,眼睛瞪大,枪口垂下倒了下去,他的背部有一把剔骨尖刀的刀柄留在外面。
疯女颤抖着,在门口出现:“我……我等这机会……已经……已经等了好久了。就是这个家伙将我的未婚夫推到悬崖下去的。”
原来,这个疯女是假扮的。
这姑娘拔出刀,又用它割断了捆绑宇野的绳子,说:“先生,快逃,他们也会杀死你的。”
宇野说:“不,我不能走,我还要去救人,善人寨全寨的人都参加祭礼去了吧?”
疯女人说:“是的。”
宇野说:“那么,你能否尽快地下山去报警,你做得到吗?这样,我们才能阻止这个延续了上百年的罪恶!”
疯女说:“你说得对,我去报警。我会驾车,马车正在外面。”
宇野说:“那就一切拜托了。”
说着,他提起植村的枪飞跑着冲向悬崖。
当宇野跑过空荡荡的山寨时,远远看到,人们全坐在四周设有阶梯的看台上。宇野弯着腰跑到看台下面,竟奇迹般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因为人们正专心致志地注意着前面的一个木棍钉成的木笼子,里面是一条饿了3天的狼狗,正在撕咬一个稻草人。
猝然,人们欢呼起来,因为那两个小伙已将夕子带到了。他们解开了捆绑夕子的绳子,将她扔进了木笼子。狼狗见来了真人,就丢开稻草人,收回了低低的吼声,一步步逼上前去。
人群喊了起来:“去呀!咬呀!快咬死她!”夕子吓懵了,竟认命似的一动不动站着,其实逃也没法儿逃,木笼子三面围着,第四面则是悬崖,除非她跳下悬崖去。
宇野沉住气,瞄准了,“砰”的开了一枪,半个狼狗头飞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木笼子的一道门,大叫:“夕子,我在这里,快来呀!”
夕子飞奔出来,与宇野一路拔脚就跑。
寨子的人全惊呆了。但是他们马上清醒过来,大叫:“杀死他们!不能让他们逃走!”
两个人拼命地跑,一头钻进浓密的树林里。
因为宇野有枪,寨里人不敢贸然猛追,他们就采取包围的方式守着他们。
一个小时左右,一架直升飞机“嗡嗡”飞来了。飞机驾驶员在空中找到了宇野和夕子,放下了绳梯,直接将他们救了出去。
当然,这架飞机是疯女人叫来的。
之后怎么样呢?不得而知。但愿这仅仅是一个梦,但愿世界上再没有这类“善人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