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走天边
　　
　　文 乔土 插图 桀桀
　　
　　1
　　
　　天还没亮，我们的车就驶上了开往天边海角的路途上。柳小萌躺在车后座上，一言不发。我知道，这几天她累得不轻，又走得这么早，她又睡去了。
　　
　　我也很累，但我不能睡。我要开车，我要安全地把我和柳小萌拉到天边海角去。
　　
　　带你到天边海角去，这是我给柳小萌的允诺。
　　
　　第一次看见柳小萌是在五年前，鲁大校园里繁花似锦，一身白衣的柳小萌站在校园一角冲我招着手。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映得柳小萌的身上光彩斑斓。柳小萌就站在这斑驳之中冲我甜甜地笑着，显得娇美而又神秘，让我一会儿就爱上了她。
　　
　　之后我知道，其实那个时候柳小萌拥有一群流动的追求者，他们每日都像蜜蜂(bee)一样追着柳小萌这朵花。然而让蜜蜂们没想到的是，柳小萌却一头把根栽到了我的头上。柳小萌人漂亮，家景也不错，而我一贫如洗，除了一把褪了色的破木吉他外一无所有。能给柳小萌的承诺也只有一句话：“我对天发誓，我一定带你到天边海角去！”
　　
　　柳小萌听了这话钻进我的怀里，娇羞得像一朵未开放的花，让我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快乐和幸福。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为这次出行打算细心地做预备了。我的预备工作做得很详尽，细到连什么时候需要一根针都想到了，但几年已往，我们却一向没有成行。我没有钱，所有的东西都预备好啦，但唯独没有预备好我们出行的钱。柳小萌有一些钱，也愿意为我所用，但我不能。用女人的钱，还叫男人吗？我已经很穷了，如果连钱都要用柳小萌的，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现在，我们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路途虽然很远，旅行虽然很累，但我却很兴奋，柳小萌都没有半句怨言。
　　
　　路上很黑，夜很幽静。我把车载音响打开，把声音旋到最小，尽量不要吵到柳小萌。音响里播放的是<爱到永远不转头》，这是我们喜欢的歌。
　　
　　天快亮的时候，我接了个电话，从来没有人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我接了，是刘大川的声音，他问我和柳小萌在一路没有，我说：“去你妈的，我和不和小萌在一路跟你有干系吗？”我最瞧不起刘大川这个娘娘腔，靠着自己老爹有几个臭钱，时不时把自己的身材另有说话的语气都胀得如一只充满气的球。没法子，现在就是一个拼爹的时代。
　　
　　骂完刘大川，我心里又有些懊悔，我担忧睡在前面的柳小萌嫌我说脏话。我转头看一看，还好，柳小萌像一只睡熟的猫，侧躺在后座上一动不动。我吐吐舌头，暗自庆幸。
　　
　　2
　　
　　其实我恨刘大川是有更深层次原因的。
　　
　　刘大川在追柳小萌，这谁都看得出来。柳小萌不愿意，这也谁都看得出来。但问题是，柳小萌的家里人都愿意。
　　
　　刘大川开着宝马X5迅雷不及掩耳般驶进柳小萌家住的祥瑞小区，车没停稳，周遭就围上一圈红眼的人。他们围着宝马啧啧看着，就像一群狗看上了一泡还冒着热气的屎，让人恶心。
　　
　　可有人就是喜欢这样的屎，比如柳小萌的妈妈。柳小萌的妈妈一看见刘大川，就红光满面，两眼放光。
　　
　　她从来就没对我这样过，幸亏柳小萌从心里里一向拒绝刘大川，她对胀得像个球的刘大川说：“请你离我远点，越远越好！”柳小萌的话没有让刘大川瞬间消逝，却给了我莫大的勇气和自信，让我在阴郁中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我说：“我早晚要把他这泡屎踩在脚底下！”柳小萌做了一个厌恶状，说：“你真恶心人！”
　　
　　是啊，提起刘大川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了。现在眼前风光旖旎，景色宜人，我为什么还要费神去想那恶心的东西呢？
　　
　　我们是三天前才决定这次旅行的，我把所有预备好的东西都塞进了车里。这些东西是我这几年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对我的做法，柳小萌冷眼旁观，不置可否。
　　
　　其实我知道我们此次的旅行时机并不成熟，但我更知道时不我待，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为有一日柳小萌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对我说：“我真和你结婚了住哪里？”
　　
　　她的问话让我一时语塞，要是退回三年前，我会说：“我会给你在海边买一栋大别墅，里面有花园，有游泳池，另有……”柳小萌听了这话也一定会把头趴在我的怀里，温柔地说：“其实我只要和你在一路，纵然住在帐篷里也幸福。”那时的我们，心里充满了浪漫和理想，我们会把天边海角的照片下载下来作为背景，然后再镶上我们的合影，乐此不疲。
　　
　　但现在，我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毕业两年了，我工作换了三四个，却没攒下一分钱，温饱尚不能较好地减缓，更别提什么花园洋房了。
　　
　　而这所有，刘大川却能给她，不光给她洋房，还能给她豪车。这一年头，女孩儿们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泣，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刘大川的威胁。我必须赶快让自己富起来，为此，我没日没夜身兼数职，除了吃饭睡觉(sleep)上厕所的时间，我每日有二十个小时是在工作中。
　　
　　3
　　
　　但很快，我却发现来自刘大川的威胁越来越多了。那天，我约柳小萌，柳小萌说她有事，让我第二天再去找她。第二天，我看见柳小萌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闪亮的银色项链。我问她哪儿来的，她笑吟吟地抚摸着项链不说话。我说：“谁送的啊？这么小气，要送送个黄金的，多气派！”柳小萌脸一沉，说：“土老冒，这是铂金的！”扔下我转身走了。结果我一打听才知道，这个铂金比黄金的贵出好多。又知道原来那天晚上是刘大川约柳小萌出去吃饭了，那条项链就是刘大川送给她的。
　　
　　柳小萌和我的约会就越来越少了。与此同时，狗屎刘大川却越来越频繁地光顾祥瑞小区。刘大川来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得意的笑，把牙龇得像一条要吃屎的狗。他从腰里掏出金光闪闪的“中华烟”散发给坐在小区里晒太阳的老头们，又从包里掏出香气四溢的巧克力散发给围拢来的小孩子们，有了这些糖衣炮弹，我再去小区的时候，就是一片白眼和冷脸了。
　　
　　我决定给刘大川一个下马威。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刘大川刚从驾驶座上走下来，我就用一只啤酒瓶子敲碎了刘大川的头。酒瓶子在刘大川的惨叫声中冷光四射，笑成一朵花，瓶子里我喝剩的几滴酒伴着刘大川的热血流到了地上。刘大川抱头痛叫倒在地上。这时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从我身后传来，醉眼蒙陇中，我看见柳小萌正用毒辣的眼光谛视着我。我知道，我俩完了，五年的感情就像这个酒瓶子一样完全地粉碎了。
　　
　　我能做的，只有带她一路到天边海角去。
　　
　　4
　　
　　我们终于来到了天边海角！
　　
　　我抱着柳小萌站在天之涯的礁石上，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海风轻拂，微浪翻滚，显得虚无而又缥缈，仿佛一幅并不逼真的画。远远望去，天是湛蓝蓝的，海是碧蓝蓝的，海天一色，似真似幻。
　　
　　一阵海风吹过，我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感到精疲力竭，抱着柳小萌，我们一路软软地倒在了天之涯的海滩上。
　　
　　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几个人从背后摁住了我。
　　
　　“别动，我们是警察！”一个摁着我的人说，“我们接到报警电话，嫌疑你杀了人。”我乖乖地没有动，任凭他们将我双手拧在背后。
　　
　　是的，我杀了人，我杀死了我的爱人柳小萌。
　　
　　三天前，我在柳小萌回家的路上堵住了她。对我的出现，柳小萌显出不屑的神态。自从上次我让刘大川的脑袋见了红，柳小萌就把她的这种神态一向挂在脸上。她往左走，我往左堵。她往右走，我往右堵。最终她不走了，说：“你想干什么？”
　　
　　我说：“我兼了五个职，每日工作二十个小时，我现在有钱了，这钱虽然不能给你买房子，也不能给你买车子，但陪你去一趟天边海角足够了。”
　　
　　柳小萌哭了，哭过过后她却对我说：“我明天就要出国旅游了，欧洲十日游。”
　　
　　我说：“和谁？”柳小萌说：“当然是和刘大川！”
　　
　　警察把我的头摁到沙堆中，我眼角的余光透过沙粒看见警察抱起躺在地上的柳小萌，柳小萌很安静，睡着了一样。
　　
　　其实我知道，我的刀子(knife)并没有划到柳小萌，刀子触到她的皮肤就停住了。让我没想到的是，柳小萌却从我的手里把刀子接已往，勇敢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当我手忙脚乱地将刀子从她身体里拔出时，一股鲜红的热血瞬间喷出，溅了我一身……
　　
　　柳小萌死了，是自杀。在倒下的那一刹那，她细声地对我说：“对不起，其实我好想和你一路到天边海角去……”在那一刻，我知道了，柳小萌依然爱我的，她之所以接受刘大川是因为刘大川可以给她足够的资金治好她病重的父亲(father)，但她愿意为我而死。
　　
　　警察给我戴上了手铐，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反抗，也没说任何话。我对此早有预备，没人知道，那个给警察打电话报案的人就是我，我在电话里说，是我杀了柳小萌。因为在我的心里里，我更期待数天过后，能陪着柳小萌到更远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