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前,在黄果树瀑布的山坡上,住着一个种庄稼的老汉和他的妻子。老两口年纪都有六十多岁了,他们无儿无女,而且一年到头做活路,从来没歇过一天气,但日子总是过得很清苦。老两口想到终日辛勤还得不到温饱的生活,常常愁眉不展,相对叹气。
老汉从年轻力壮来到这里时起,就自己砍树子,割茅草,搭了一间草房,一家人孤单单地住着。他在屋前屋后种上了一百棵黄果树,许多年来,这些树子已经长大成林,团团围绕着他那间矮小的草房。老汉没事时就坐在房门口抽叶子烟,他的门正好对着前面飞泻而下的大瀑布。
这瀑布原来没有什么名称。它有十来丈宽,从三四十丈高的悬岩上直往下冲,轰隆隆的声音无日无夜地震响着,水沫象牛毛细雨一样,飞到几里路外。早晨,当太阳照着瀑布时,便现出五颜六色的彩虹。晚上,当月亮照着瀑布下面的深潭时,潭里又会射出闪闪的霞光。老汉就是这样每日早晚观赏着瀑布的奇景。除了种庄稼,便看一看黄果树,度着他的岁月。
有一年,老汉种的一百棵黄果树不知怎的竟和往年大不相同。这一年,每一棵黄果树开的花都比往年繁多,而且又大朵,香风在几里路以外都闻得到。老汉夫妻俩非常高兴,他盘算着往年的黄果一定比往年的收成多。当然罗!卖得的钱也要多得多。老汉每想到收入会增多,总笑得咧开衔着叶子烟杆的嘴,对他的妻子重复着已不知说过好多遍的话:“老伴,等黄果卖得钱时,你那烂襟襟的衣服也该换一件新的了。”他的妻子也跟着重复那句说了不上一次的话:“你也可以到场上去买几斤肉来打个牙祭了。”
黄果花谢了以后,日子一天天已往,老汉每日这棵树看一看,那棵树看一看,看来看去看了十多天,总不见有棵树结个黄果米米。这时老汉又是惆怅,又是失望,他话也不想说,饭也吃不下,只是一袋又一袋地抽着叶子烟。但是,有一日下午,当他象打瞌睡一样地在家闷坐时,他的妻子突然之间在门外惊喜地叫起来:“快来看啊,黄果!”老汉象被针锥着屁股,一蹦跳起来,揉着眼睛就朝门外跑。这时他的妻子抱着一捆刚捡来的柴,正仰头向一棵黄果树上看。
“你看,好大一个黄果!”他的妻子指着树上说。
“咦,稀奇,我怎么从没看见?”老汉看准了在树叶丛中真的结着一个黄果,新鲜地说:“这个黄果有点怪,花谢才十几天,它就长得比熟透了的还大。”
“再找找看另有没有。”他的妻子放下手上的柴说。
于是,两人一棵树又一棵树地找起来,一百棵树都被他们仔细找过了,但是除了这个黄果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黄果来。
“不要找了。”老汉对还想找一遍的妻子说:“穷人的命总是苦的,再找也找不出。”
几天以后,老汉家来了一个稀有的客人,他是听见关于黄果的相传以后专程从几百里以外赶来的。这客人不过三十来岁,瘦长的个子活象个痨病鬼,但他的两只眼睛却闪着奇异的光。有熟悉他的人,都叫他识宝的陕老①,而老汉却是从来不熟悉他的。陕老一到老汉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老人家,你的黄果卖不卖?”
“黄果往年倒多,你买几百斤都有,只是往年年成不好,总共只结了一个。”
“我就是要买这个。”陕老说。
“这是做种的,我还不卖呢。”老汉随口答道。
“卖吧,我有的是钱嘛。”陕老用诱惑的眼光看着老汉说。
“有的是钱?你能出多少?”老汉嫌疑地问。
“二百两银子怎样?”
“二百两?”老汉的心“咚”的一跳,他虽然曾看过一些散碎的银子,但二百两究竟是多少,他还不大清楚,想来一定是多上加多的银子吧!他一想到这个“多”字,以为陕老是在和他说着玩,但看陕老的脸色却又一本正经,并不象在诳骗。
“二百两你是不是嫌少了?”陕老说,“那就这样吧,我给你一千两,这就是定钱。”陕老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五十两的银锭递给老汉。
原注 ① 贵州人对陕西籍商人的通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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