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袁在北沟锄地累了,蹲在地头抽烟,有人喊小日本来了!我和老袁抬头看,果然有一群骑马挎刀的小鬼子向村里飞奔而来。
驻守元城的日军少佐来村里是让老袁当维持会长。老袁说,老子是中国人,你们来我们地盘上,让我做汉奸,没门!小鬼子急了眼,把老袁绑在大槐树上。老袁大骂不止,少佐就让吐着舌头的狼(wolf)狗咬死老袁,肠子拖了一地。
小鬼子又让张广才做会长。张广才说,呸,小鬼子做美梦吧,我操你奶奶。少佐一刀下去,张广才的脑袋就开瓢了。
小鬼子把我拉出去的时候,我吓得尿了裤子,身体像筛糠。我说,我做,我做,听皇军的。少佐拍拍我的肩,笑了。
我做了维持会长,晚上就有人向我家里投掷石块。我妻子夏翠花吓得哆哆嗦嗦,曲卷在我怀里。我儿子才五岁,在炕角酣睡。第二天,我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于旺庄炮楼开会,为皇军征集军粮。我手里提着铜锣,挨家挨户去催粮食。大家纷纷关门闭户,骂我狗汉奸。我只好跪在村里人门前请求,实在没办法就闯出来,带着几个伪军抢粮食。
李庄因为收不来粮食,被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烧得一片灰烬,烧得哭声四起。而我完成为义务,受到小鬼子的表扬。
可是我的祖坟被挖了,还留了一张纸条:这就是做狗汉奸的后果。
我也不想做狗汉奸,可是已经身不由己了。小鬼子又让我抓劳工,加固于旺庄炮楼,我只好再去各家各户催派。到晚上,传来两个新闻,刘庄因为没人去做劳工,被小鬼子当场杀了七八个男人。再就是我的儿子也被人杀了,我妻子夏翠花抱着儿子的尸体呜呜哭。我一阵眩晕,差点死已往。这时候,门被拍响,走出去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我赶快把他扶出去。这人还带着手枪,前面跟着四五个壮汉,吓得我跪在地上。一个人说,这是区小队的马队长,受伤了。我赶快把马队长藏进我家的地窖里,让夏翠花别哭了,给马队长弄吃的。
第二天,我背着褡裢,进城给马队长买药,看到城墙上挂着马队长的画像,悬赏一千块大洋。回到家,我跟马队长说,哪里也别去,我这里很安全,小鬼子不嫌疑我家。
门再次被拍响,是于旺庄炮楼的伪军于小球来通知我,少佐让每个村给他们送一个花姑娘。
这一次我真的发愁了。花姑娘比不得催粮、催劳工,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愿意被他们糟践?派谁去,不找我拼命才怪呢。我只好挨家挨户去磕头,跟他们说,让姑娘脸上抹点锅底灰,藏在家里,千万别处去。然后,我回家跟我妻子夏翠花说,你收拾一下,今晚我带你去元城。夏翠花问我,去元城干啥?我耷拉着脑袋说,别问,去了就知道了。
我把夏翠花带到日军在元城的驻地,把夏翠花的惨叫抛在身后,跌跌撞撞向家走。一路上,我一边哭,一边骂自己不是人,是畜生。夏翠花,我的妻子,你不去元城,不让那帮畜生糟践,被糟践的就是别人家的妻子啊。夏翠花,你不去元城,咱的村子就保不住啊,不知道要赔出来多少条人命。
小日本,这笔账我给你记取呢,老子有报仇雪耻的那一天。三天后,披头散发的夏翠花回家了,目光呆滞,打了我一个嘴巴。我说,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给夏翠花做了一碗面条,给她送进卧室,却看见她吊在房梁上,舌头吐得老长。
晚上,我埋葬了我的妻子夏翠花,送走了伤口痊愈的马队长,站在空落落的屋子里,我要去做一件蓄谋已久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被评选为优秀维持会长,受到少佐的夸奖,于旺庄炮楼也受到夸奖。全县38 个炮楼的日伪军还要在于旺庄炮楼召开表彰大会,给我披红戴花。我很高兴,自告奋勇,献给日军10 坛老酒。
那一天,除了于小球站岗,大家都会在于旺庄炮楼开怀畅饮。
一个又一个日伪军口吐白沫的时候,于小球把枪口对准了我。我拍拍胸膛说,于小球,你他娘的,愿意给他们当狗汉奸?
于小球说,那该咋办?我说,砍掉这帮狗日的!
我和于小球每人持一把菜刀,把80 多个日伪军砍得血肉模糊,溅得我的脸上、身上全是腥臭的血。我哭得一塌糊涂,我说夏翠花,我给你报仇了。
砍累了,我说,于小球,抽袋烟吧。于小球给我点上了,我说,我不想活了。儿子没了,妻子也没了,出门有人朝我投石头,家里大门上被人写了狗汉奸。我真的不想再活了,可是我不能死啊,另有小日本没有滚出中国。
于小球说,那该咋办?
我说,去找马队长吧,听说就在万堤一带运动。
我和于小球走了一段路,转头望去,炮楼还在燃烧,映红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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